那天的攝影工作量不小，結束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嵐看起來依舊心事重重地道別離開，泉望著天色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搭車回到了學校。

  他抵達Knights固定使用的訓練室時天已經黑了，時間倒也不算太晚，但冬季裏的夜幕總會降臨的更早一些。他推了推門，沒有上鎖，但是房間裏一片漆黑。泉皺起眉來，摸索著打開了燈。

  Leo不在，但是丟在房間中間的那件隊服外套看起來像是他的，衣服的主人似乎是因為有什麽急事才離開的，以至於連把隊服收起來這樣的小事都沒來得及完成。而房裏其實也還有一個人。躺在牆邊地板上的凜月似乎是被猛然變亮的燈光給驚醒——不過這也確實到了他會睡醒的時間，揉著眼睛有些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小瀨？你今天不是有事嗎……”

  “我……”泉稍微停頓了一下，倒不是他不願意說，但在詳細地說明之前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追問，最後還是放棄了對凜月做出解釋，而是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先不說這個，那家夥人呢？”

  “國王大人被人叫走了，” 凜月沒有誤解這個代稱，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什麽夢幻祭……啊，要舉辦新的對決了吧，下午的時候，是被匆匆忙忙地抓走的哦。”

  在聽到“對決”這個詞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泉感覺自己的背後升起了一股隱約的寒意。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掏出手機，刷了一下組合的專用板塊。

  沒有新留言。

  這不奇怪，Leo並不是會規規矩矩地使用留言板的類型，一般來說會在上麵做日程記錄和通知的都是泉，凜月隻在深夜出現，而Leo的留言則天馬行空，充滿了和他本人一致的跳脫氣質。即使有什麽重要的行程，也不能指望他會立刻記到留言板上去。

  但是放在眼下，事情的發展讓泉多少有些因為難以把控而生出的煩躁感覺。他用力地按熄了手機的屏幕，抬起頭來，卻發現對麵的凜月正倒坐在一把椅子上，用近乎審視的目光看著這邊。

  “小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在泉開口詢問之前，凜月先開了口，他向來沒什麽精神的聲音這會兒聽起來有些冷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所說內容的緣故，“兩天前發生的事……”

  “啊。”泉點了點頭，“一起攝影的時候鳴上告訴我了，所以，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隻是一次演出失敗？和之前的金星杯有什麽關係嗎？”

  “沒有——大概吧，有人讓我不要插手金星杯的事，但它確實一切順利地結束了。”凜月稍微遲疑了一下才慢慢地回答，聲線裏並沒有睡意。他停頓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問道，“……那麽，Valkyrie的失敗，小瀨覺得很意外嗎？”

  “不如說是很煩……”泉皺了皺眉，又一次地回想起了之前曾經看過的演出。雖然那個組合和Knights並沒有過合作的經曆，但其在夢之咲曾經的最強地位足夠讓每個人都對這個名字留下深刻的印象。泉也曾經以觀眾身份旁觀過他們堪稱完美的表演，對於這個組合的實力完全沒有質疑的打算，“但是Valkyrie確實相當強沒錯，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明明那個齋宮還是‘五奇人’之一的……”

  “——小瀨啊。”

  凜月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黑發的少年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從泉的身邊徑直走出了這間練習室。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留下了一個讓泉不由得怔住的問題。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五奇人’這種說法的來著……很難聽吧。”

  “嗯……就是，被挑戰了。”

  Leo在電話裏說這句話的語氣有些怪怪的，泉原本已經躺到床上，又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是他主動撥過去的，畢竟無論如何都想了解一下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句話裏說出來的內容原本應該是非常普通的事，但他竟然從Leo的語氣中聽到了奇怪的抗拒。

  “雖然這次的時間有點急，不過，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泉想了想，說道，“那麽，對手是誰？”

  “一個臨時組合，”電話那頭傳來了翻動紙張的聲音，Leo大概是翻找了一下，然後才念出了幾個名字。前幾個人泉都印象不深，介於“完全不認識”和“大概聽說過”之間的程度，但最後的那個名字，他是知道的。

  “這個人……”泉突然遲疑了一下，不確定是不是應該繼續說下去。

  “啊啊，是我們的前成員——瀨名也記得吧？春天的時候，在‘審判’裏被掃地出門的對象。”

  他當然記得了。

  要說的話，曾經和這個名字並列在一起，一道從組合的人員名單中被劃去的另一個人給他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就是那個對Ruka動手的前成員。

  雖然做出惡行的人已經得到了應有的製裁，但這並不意味著事情所帶來的影響就會被輕易消除。泉可能比誰都要清楚，Leo在那次的事件之後便對Ruka表現出了一些保護過度的傾向。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令妹妹陷入了危險的境地，這件事給Leo留下的陰影可能比他所表現出來的還要大很多。而這樣的陰影，是無法為理智所驅散的。

  所以，泉也比誰都能夠明白，為什麽向來對於來自其他組合的挑戰毫無忌憚的Leo，在接到這次的通知時表現的如此緊張。

  “……總之先把這個放在一邊，準備的時間也不多了，明天一起排練一下吧。”泉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開口說道，這大概是他所能想到的僅有的寬慰方式，雖然效果依然不盡人意。Leo答應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泉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仔細想想，泉忽然意識到，他大部分時候也都不確切地知道Leo在想什麽。但是那些時候他並不會因此而感到隱隱的驚惶。……甚至恐懼。

  那場對決最終是以——就像是之前的每一場一樣——Knights的勝利而告終的，但是不同於每次演出結束後的輕鬆，在回到兼作休息室的化妝間時，三人之間的氣氛相當凝重。

  作為對手出現的那位舊相識已經和他們記憶中的樣子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似乎經過了一些相當有效的訓練，和他的臨時隊友們一起，做出了對Knights風格有所針對的表演。雖然要想獲勝恐怕為時尚早，但已經足夠造成一些明確的壓力了。

  而與此相對的是，泉能夠模糊的感覺到，Leo在表演時多少有些束手束腳的吃力感。或許尚且不到會讓觀眾們也感受到的程度，但是作為隊友和……作為隊友，他對此心知肚明，卻也束手無策。

  “那個，Knights的各位在嗎？”

  學校的工作人員忽然敲開了房間的門，來人之前和他們也打過一些交道，清楚和誰來交涉才最為有效率：“啊，瀨名同學，請出來一下，有些材料要交給你們。”

  片刻之後泉回到房間裏，手裏多出了一疊符合學校規定要求的通知，卻難得地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向其他人解釋。就像他們剛剛所經曆的這場爭鬥一樣，每一份上都是一個臨時組合向他們提出的決鬥要求，而在這些接下來的安排之中，每一個臨時組合裏都有一個熟悉到令泉心驚的名字。隻有一個例外——

  在最後的一份通知上的那個組合，正是由被Knights放逐的全體前成員們構成的。唯獨少了一個人，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恐怕每個人都會讓他們想起那個人了。

  ——毫無疑問地，這是有人針對他們的組合，所特別策劃的一份“禮物”。

  Leo沒有等他再做介紹，主動起身走過來，接過那些通知，一張一張地翻過去。隨著翻閱的過程，他的神情在明顯的動搖之後反而漸漸凝固成了堅硬的空白，看起來就好像是在和什麽生氣似的。而凜月索性根本沒有主動表現出對那些紙頁的興趣，他好像已經料到了什麽，坐在那裏，看著Leo在完成閱讀之後把通知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看著泉和Leo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化妝間裏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我哥哥昨晚突然托人給我傳了兩句話。”

  凜月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在坐的另外兩人都知道，朔間家兄弟二人的關係似乎相當微妙，凜月平時很少提起那個人的事，泉和Leo也幾乎不會說到這個話題。他們在這件事上向來相互保留很大空間，更不要說是在零離開學校之後。而現在他突兀地說出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和擺在眼前的事情有所聯係

  Leo坐在鏡子前麵，麵無表情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泉也一樣。他們都在等著凜月把話說完。這場景簡直就像是等待宣判一般。

  “……他說，學校裏會有一些大事發生，Knights可能會被針對，讓我們小心。”

  ……這個提醒來的太晚了，來不及了。

  泉這麽想著，還是沒有把心裏的念頭說出口。他又看了一眼桌角上的那一摞通知，因為方才翻閱過的緣故，原本的最後一張出現在了最上麵，一排熟悉的名字落在泉眼裏，他在短暫的怔忪後猛地轉開了視線。

  已經避無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