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櫻花差不多要落盡的時候，他們回到學校，首先看到的就是升入二年級的分班結果。

  “啊……”泉把名單大致地掃視了幾遍，從裏麵找到了自己和Leo的名字，“不在同一個班。”

  “嗯？和瀨名嗎，這是分別吧……分別，分別，啊——靈感出現了！”

  完全是通常運轉的月永Leo在一陣興奮的高呼之後打從口袋裏摸出了隨身的紙筆，就在人群中間蹲下身來開始書寫。這種奇怪的行為給他們引來了不少注視的目光，泉倒是不怕被注視，但他也覺得有點丟人。隻好蹲下身去，拉扯著把Leo給拽起來，任憑對方把自己的手臂當做支撐，趴在自己身上還在寫個不停。

  “這邊，這邊——你這家夥，好歹也給我配合一點啊。”

  Leo被泉拉著一路走上了人少一些的走廊，這家夥居然還一路都在發出不滿的抗議（“不可以！不要晃！啊啊啊寫不出了！”），直到泉放開手，他立刻一下子就矮下身去，盤腿坐在地上飛快地寫著那段曲譜。

  泉站在一邊，摸出手機，刷了一會兒各路SNS網站，看了看Knights的留言板，又確認了一下經紀人發來的下周工作計劃。最後他把手機收起來，低下頭去，剛好和正仰臉看著他的Leo視線相對。

  Leo靜靜地看著他，難得地露出了沉靜的神情。他的眼角揚起來，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會讓人覺得有些凶狠。國王似乎是想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地開口：“這一年就不能和瀨名一個班啦。”

  “嗯，是。”泉說，“你記得要多出勤，可別真的留級啊。”

  他這麽說是有點原因的。先前Leo對他提過，對隔壁班級的朔間凜月有些興趣，不知道能不能讓他也加入自己的組合——不過那時候他們還在同組合之中的另外幾人爭鬥不休，審判一輪接著一輪，國王未來得及加冕，鹿死誰手尚不一定。他們同朔間凜月做了些口頭協定，尚未辦理加入組合的正式手續，便暫且將這件事擱置了。方才看分班情況時泉想起該找對方把手續辦妥，結果最後居然是在一年級的名單裏看到了對方。

  被留級了吧，之前也聽說過那家夥出勤不足之類的事……泉有點苦惱地想，Leo搞不好也會陷入同樣境地的，真麻煩啊。

  被提醒的Leo聞言狠狠地皺了一下眉：“但是，上那些課實在是——”他停頓了一下，倒是沒有在這裏就說下去，而是突然用力地搖了幾下頭，“不是！不是要說那個——瀨名，不在一個班的話是不是會寂寞啊？”

  “開什麽玩笑。”雖然話題跳轉的十分奇怪，泉還是幾乎下意識地伸手用自己的手掌心推上Leo的臉，把他推的仰躺下去，“不如說省了不少事所以高興得很吧。”

  “是，是，”Leo嘻嘻笑著站起身來，隨便地拍了兩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瀨名——”

  “嗯？”

  “——來進行審判吧！”

  又要開始了嗎？

  很難界定現在的Knights究竟是“有些曆史的勢力”或是“新生的組合”，但按照泉的猜測，在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將會以前者的形式被人們真正記住。但他加入的時候這個組合確實還不叫Knights。作為前身的校園組合Chess也算頗有名氣，隻是內部的氣氛卻很有些特別。他是被Leo拉進來的，沒有多少閑暇來喘息適應，便被扯進了狂風怒濤一般的爭鬥之中。原本就十分鬆散的組合內部分了幾個派別，很快演變成了真正的分裂，然後不斷以審判的形式來回廝殺。他們的經曆有勝有敗，但總之，是月永Leo贏到了最後。他按照自己的心意重組了組合，給它確定了現在的名字。

  重生的Knights很快為人所知，在夢之咲裏堪稱聲名顯赫。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大概是有著兩方麵的緣故。其一是因為他們有絕對優秀的曲目用來表演——Leo在作曲上的天賦絕對毋庸置疑，事實上，他的很多作品已經作為高人氣的商業作發表。而其二，大概就是被保留下來的對決方式“審判”本身所積累的關注度了。

  當然很少有哪個組合的成員是完完全全一成不變的，但是，像是Knights這樣，可以將“內訌”作為演出，把爭鬥廝殺的過程放在台麵上的事情，卻是從未有過的。觀眾——尤其是那些並非本校學生，距離“偶像”的生活有著距離的普通觀眾，對於這種近乎於自揭其短一般的行為，有著會令人感到難以言喻的熱衷。

  “……直到現在也要采用‘審判’的方式來遴選成員，你是故意的嗎？”

  這個問句同樣出現在結束練習之後的練習室。月永Leo倒是並沒有在譜寫他似乎永遠都寫不完的靈感，而是晃蕩著雙腿坐在房間最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放空，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泉慢吞吞地換好了衣服，回來就發現還有兩個人沒有走——另一個是已經被成功挖來的朔間凜月，那家夥對組合事務不算熱衷，好在無論Leo還是泉都並不打算製定什麽嚴格的限製，今天算是難得地參加了練習，不過也隻是有些敷衍地活動了幾下，很快就在角落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距離下一次的隊內審判隻有兩天了，最近泉有時會想到這方麵的事。他的確打從心裏有些介意，為什麽在已經將組合按照自己的心意修剪了一輪之後，Leo依然不肯放棄這種形式。這是他用來積累人氣的方式嗎？或者他隻是喜歡從中體會到的刺激？

  他沒有問過，因為他知道Leo並不會給他什麽有意義的答案，但是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可以試試看。

  他並沒有立刻得到回答。Leo又晃了晃腿，他看起來好像完全沒聽到這個問題似的。而泉則難得地表現出了非常充足的耐心，他在練習室裏轉了一圈，然後甚至開始把那些沒有擺整齊的桌子推齊。

  正當他站在朔間凜月麵前想著應該怎麽把這家夥連椅子帶人給挪動一下的時候，身後忽然就傳來了月永Leo熟悉的聲音。

  “你猜我想要什麽樣的Knights？”

  幾聲鈍響，泉回過神去，發現Leo爬上桌麵，正站在他自己剛剛坐過的地方，以一種絕對居高臨下的優勢高度俯視著自己。他向著那個方向走了幾步，站在桌邊，抬起頭來望著高處的Leo。

  “我對那種溫吞又安全的組合沒有興趣，完全、根本、一點兒興趣都沒有。”Leo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就好像自己正在宣布著什麽重要的公理，轉而又添了幾分含笑的激昂，“戰鬥吧，廝殺吧，渾身浴血到最後一刻，然後我們才能夠確定，誰才是自己真正的同伴！”

  “啊啊——我喜歡有趣的人，”他自顧自地說下去，站直身子，張開雙臂，用仿佛是喟歎一般的語氣大聲地說著，“有趣的，優秀的，強大的，這樣的人聚在一起，會帶來洶湧的巨浪！英勇的，驕傲的；不畏懼試探，也不畏懼凶惡；收複國度，征服權柄，獲得榮耀——”

  他忽地又蹲下身來，剛好略微仰頭的泉視線相對。那雙碧色的瞳孔在漸漸昏暗下來的背景裏突兀的閃爍著，明亮，固執，帶了一點點不管不顧的瘋狂意味。Leo大笑了起來：“現在還不行，就算是他們也跟不上我——我不要追不上來的隊員，瀨名，我的Knights應該可以和我一起到很高的地方去看看。那一定是個很高，很高很高的地方——”

  Leo向著麵前的泉伸出手來：“你也想去看的話，就一起去。”

  瀨名泉微微眯起眼睛，他看著麵前的月永Leo，沉吟不語，在心裏抵抗著那股迷人的動搖，他確實正在被蠱惑，被誘導，因為這個人說出的話語而動心，但他又想要矜持地表現出應有的抗拒。那沒多久時間，但是很湊巧，外麵的路燈在他凝視著對方的這個瞬間忽然亮起來。那個瞬間令泉的雙眼不由自主地變焦，而Leo身後窗外的燈火為他鍍上了一道晶亮的邊線。

  他如同一個真正的王一般光芒萬丈。

  大概是那個畫麵太過於動人，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煽動力。泉感覺自己大概是在一瞬間裏就做出了決定——也或者他早就已經做出了決定，隻是等待著一個時機，把一句在此之前或者之後都不會宣之於口的誓言給展現出來罷了。他伸出手來，握住Leo的手，然後將那隻手拉到自己麵前，低下頭去，將Leo的手背輕輕地貼了一下自己的前額。

  為你效勞。他想。

  在他視線之外的地方，Leo翠色的瞳仁因為情緒而略微放大了一點點，裏麵的光彩閃爍著，幾乎要奔湧著溢出來了。

  那天的氣氛最終還是被Leo親自打破，他在短暫的沉默——或許是驚訝之後突然大叫著自己有了新的靈感，最後（在終於睡醒的凜月的幫助下）被泉扯著衛衣的兜帽拉出了快要門禁的校園。

  兩天之後，他們以暴風一般的優勢在那次的審判之中獲得了勝利。伴隨著這樣一場精彩的對決，Knights在夢之咲的人氣也愈發高漲，就算和那些老牌的知名組合相比也並不遜色。瀨名泉在攝影的工作間隙用手機刷著網絡上的相關討論，或多或少地還是有一點得意。他是其中的一份子，做出了無懈可擊的演出，不過比起對他本身的誇獎來說，對於這個組合的稱讚還要更令他滿意——那說明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直到發現月永Leo打來電話的時候，他翹起的嘴角還沒有落下去。

  ……但是Leo真的很少會給人打電話。他想，發生什麽了嗎？

  電話接起之後首先傳來的是一段沉默和近乎啜泣的喘息，在泉的眉頭慢慢皺緊的同時，從聽筒裏傳來了Leo顫抖的聲音：

  “……Ruka，Ruka不見了，怎麽辦——Ruka她……”

  那是泉所聽過的，Leo最為軟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