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救人(一)
作者:卯牛      更新:2020-03-07 09:26      字數:5173
  餘一丁帶著雲獸出了地洞,走到大殿時看見那名中年番僧仍舊帶著他的兩名弟子在念經,隻在餘一丁經過大殿走向圍牆缺口時瑪爾巴抬眼看了一下,在看見雲獸跟在餘一丁身邊時他的表情微微有些詫異,不過也沒有其他的舉動,就那麽看了一眼後又低頭繼續念經。

  回客棧的路上餘一丁已經有了計較,他沒有取下雲獸脖子上的項圈,就這麽用鐵鏈拴著,這一路上特別是進城時,守城軍士好奇地詢問,他就同別人解釋說是一種西域的犬類,眾人見雲獸被他牽著走,模樣可愛又顯得溫順,漸漸地就無人再理會,最多隻是遠遠地帶著好奇之色觀望一下,餘一丁帶著雲獸順利地返回客棧。

  他回來時天已擦黑,柳翠和鍾離雪正在客房中焦急等待,隻讓三名護衛先去吃飯,不想餘一丁居然牽著雲獸回來,鍾離雪沒見過雲獸,不過她一看柳翠驚喜的模樣也知道這是雲獸了,兩女摟著雲獸好一陣親昵,那獸也知道柳翠是餘一丁的娘子,雖然鍾離雪眼生,不過看她同餘一丁夫妻都這麽熟也就任由她撫摸自己了。

  餘一丁又取了些銀兩打發掌櫃的差人弄了一大盆井水上來讓雲獸清洗幹淨,隨後三人一獸才一起下樓用晚餐,那三名護衛見著雲獸也是嘖嘖稱奇。

  等到剛過亥時,窗戶外二更梆子響過沒多久,眾人已經準備休息時木金終於返回客棧,他告訴餘一丁自己已經同瑪爾巴商量好,待東勒回到番廟就派人通知他,夜間雲獸就在餘一丁木金的房間內休息。

  第二天一日無話,眾人隻是在客棧中等待消息,反正雲獸已經找了回來,餘一丁並不著急,而且已將事情經過和來龍去脈同其餘幾人說了個清楚,柳翠和鍾離雪這才知道東勒已有下落,不過都對餘一丁參與救人沒有異議,相反還非常讚同,這就是女性的同情心,在她倆看來,阿克洽也是無辜之人,如果現在餘一丁就找東勒尋仇,阿克洽最終很有可能身陷虎口,這是她們不願看見的結局。

  而且事後再為柳四七和柳河村討個說法,讓東勒死個明白,木金也無話可說,其他的曲洛人也沒有理由找餘一丁報仇,可以省去諸多麻煩。

  現在隻等東勒返回番廟,下午木金又出去了一趟,直到晚飯時間才回到客棧。

  等到隔日清晨,餘一丁才起床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番廟中瑪爾巴的弟子多郎就急急趕到客棧,告訴眾人東勒已在淩晨時分返回,請大家前往番廟。

  木金心中焦急,多耽誤一些時間阿克洽就多一分危險,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安全地將阿克洽帶回族內,族長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餘一丁理解木金心情,招呼大夥幾下用過早飯,然後一起趕往番廟。

  到達番廟時已有幾名曲洛人裝束的漢子守在圍牆外,待眾人進了廟內又看見五六名同樣裝束的曲洛人立在大殿四周,木金讓餘一丁幾人暫時在大殿等候,他先去後院麵見東勒。

  沒有多長時間餘一丁就見木金瑪爾巴陪著一位臉上有刀疤,不到三十歲穿著大梁武師服飾的漢子來到大殿,那人五官俊秀,本來算是相貌堂堂,隻是那條從右額斜斜往下掠過右眼一直到右側鼻翼邊的刀痕顯得觸目驚心,給他平添了幾分陰鷙狠辣的氣質。

  那人的目光從進了大殿就一直停留在牽著雲獸的餘一丁臉上,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這麽一直盯著餘一丁,木金在他身邊小聲用曲洛話說著什麽。

  餘一丁知道此人就是東勒,也不言語,同樣用平靜的目光回看著他,倒是雲獸看著東勒的眼神變得異常凶狠,口中還發出一陣低低的咆哮,餘一丁通過心神交流中安撫著它,雲獸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片刻後東勒徑直走到餘一丁身旁,依舊緊盯著餘一丁的雙眼,伸出右手說道,“我就是東勒。”

  餘一丁沒有倨傲,但也沒有理會東勒伸出的右手,不卑不亢地說道,“在下餘一丁。”

  “阿克洽是我的女人,護她平安是我的責任。”東勒低沉地說道,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伸出的手。

  “碧雲峰是內子的家鄉,戰死的獵戶是我的老丈人。”餘一丁依舊平靜地說道,他不說“被殺”而是說“戰死”,東勒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柳翠則是站在一旁緊握雙拳,身軀微微顫抖,鍾離雪急忙摟著她的肩膀又輕輕地握住她的一隻拳頭。

  “我聽木金說你要跟我們一起去救阿克洽?”東勒根本不為所動,看都沒有看兩女一眼,冷冷地說道。

  “是的。”餘一丁沒在意東勒的態度,從懷中取出那把蛇口吞劍拋給東勒,依舊平靜地說道,“在解救出阿克洽之前,我不會對你出手,但事後我們可以公平對決。”

  東勒反手接住那短刀,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可以,謝謝。”

  接著又對餘一丁點了下頭,然後轉身對木金說了句曲洛話,就徑自出了大殿返回後院。

  木金走上前來對餘一丁說道,“多謝餘老弟,麻煩在大殿稍等一下,東勒去後院稍做準備,然後我們就出發。”

  他又抬眼看了看柳翠鍾離雪和三名護衛,不確定餘一丁是否會讓這五人同行,所以又多問了一句,“他們也要前去嗎?”

  “要去!”柳翠和鍾離雪異口同聲道,說完兩人情不自禁地對望一眼。

  餘一丁皺了皺眉頭,又像是下了決定一般對木金說道,“我們都一起去吧。”

  木金點點頭,不再說話。

  鍾離雪身後三名護衛中的一位上前一步小聲說道,“雪小姐……”

  “你們不用說了,我是一定要去的。”鍾離雪霸氣地打斷了那人說話。

  三名護衛對視苦笑,卻也不再出聲。

  沒過多久,東勒返回大殿,瑪爾巴帶著兩名弟子為他送行,隻見二人互相擁抱了一下,親昵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背,沒有一句話,東勒示意木金帶領其餘的曲洛人出發,然後轉身就向廟外走去,看都沒看餘一丁幾人,木金在臨走前苦笑著望了餘一丁一眼,又對瑪爾巴行了一禮,也帶著十多名曲洛武士跟著出了廟門。

  餘一丁看出東勒雖然穿了一件大梁人常穿的那種大褂,不過質地確實是上乘,頭上包著曲洛人的頭巾,手中提著短刃,餘一丁知道他內裏絕對是一身勁裝,腳踩一雙快靴,看樣子這次前去如果換不回阿克洽他肯定會跟那個大上師拚命。

  沒有多想,餘一丁直接招呼眾人一聲,跟著隊伍一起出了番廟。

  ……

  呼圖木格郡內大都是薩舉教的地盤,隻能偶爾看見噶瑪教的行僧,這裏不會有噶瑪教的寺廟,因為西域教派之間的地盤意識非常強烈,如果噶瑪教敢在薩舉教的地盤內修建寺廟招收門徒,那等同於向薩舉教宣戰,雙方一定會拚個你死我活才算善罷甘休,反之亦然。

  噶瑪教的地盤還在遠離呼圖木格城二百裏外的西域之地,他們的總壇寺廟薩迦寺就更遠一些,距離呼圖木格有三百裏之遙,早已出了大梁的邊界,到了大梁、吉魯人的羅斯大公國、庫賽人以及一眾西邊小部落國家的中間地帶,這一地區大約有方圓幾百裏,被大梁人稱為“西域之地”,也是一個沒有王法隻尊教義的地帶,噶瑪教是此地的最大教派,此地的民眾大都信奉噶瑪教,教內地位最崇高者被稱為“大上師”,因此可以算作此地最為尊貴之人,他就是這裏的實際統治者。

  曲洛人不善騎馬,所以東勒讓瑪爾巴通知木金租了四架馬車,不過曲洛武士還是有會趕車之人,昨日下午木金就是去辦此事,東勒在南部縣郡也待了五年,早已學會騎馬,隻有木金和那些曲洛武士乘坐馬車,餘一丁幾人則騎馬跟隨,雲獸自不必說,它比馬還跑得快些,跟著餘一丁就好。

  東勒為了救人自然是快馬加鞭,除了吃飯睡覺基本上都在趕路,餘一丁相當理解他此時的心情,想當初柳翠被阿格茲擄去時餘一丁也是一樣的。

  第三天下午,眾人已經可以遙遙望見薩迦寺廟的屋頂,在遠處黑色山峰的半山腰處,一大片暗紅色的屋頂配上土黃色的牆麵,非常醒目。

  在距離薩迦寺大約十裏左右的平原地帶有一座集鎮,主要是為方便周邊部族交易而自發形成的集市逐漸發展而來,集鎮上除了一個大集市外還建有餐館客棧賭坊妓院等配套設施,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江湖,不過跟大梁的集鎮最大區別就是這裏沒有官府衙門,反而隨處可見穿著暗紅色長袍的番僧,有的戴著土黃的皮帽,有的留著一層薄薄的短發,他們都是嘠瑪教徒,屬於薩迦寺派來維持集鎮秩序的管理人員,當然也會從各個商戶小販身上抽取傭金上交大上師。

  東勒在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棧中訂了數間客房,隊伍就在此暫且歇腳,因為與餘一丁之間還有生死大仇,於是就讓木金與餘一丁溝通,還得再委屈一下雲獸,不用捆綁,但是得裝在那個大木箱內,隻將它項圈上的鏈子鎖在木箱上就好,餘一丁沒有提出異議,他已經跟雲獸說好,隻要救出阿克洽,餘一丁便會協助雲獸逃跑。

  東勒又為眾人分工,交換人質由他和木金完成,曲洛武士作為隨從負責處理意外事件,至於餘一丁幾人東勒並無安排,就看他們自己的意思,餘一丁表示他們也可作為隨從跟隨曲洛武士一起,隻不過他們隻負責雲獸的安全,東勒當然沒有意見,最後他決定晚飯後上山,安排妥當後眾人就各自回房歇息。

  晚飯過後,木金過來通知餘一丁,又將雲獸裝在大木箱中由馬車馱載,一隊人緩緩出了集鎮,向遠處黝黑山峰上的薩迦寺行去。

  來到山腳下時天色已擦黑,眼前是一座牌坊,道路兩邊立著兩尊巨石雕刻的石像,每尊足有丈餘高,俱是整塊岩石刻製,看麵容仿若女子,盤腿而坐,頭部低垂俯視眾人,一副悲天憫人之相,腦後還有代表智慧之光的圓環,又從背後生出許多手臂,手臂外側還有一圈表示火焰的背雕,火焰和雕像的服飾顏色為紅色,其間輔之以黃綠紫藍等諸多色彩裝飾。

  牌坊後麵就是一道筆直的階梯一直向上,全部是由丈二的條石堆砌而成,卻望不到盡頭,估計直通半山腰的薩迦寺,看樣子恐怕不下萬級台階。

  牌坊旁邊有一大片空地,立有拴馬的柵欄,眾人紛紛下馬下車,將馬匹車輛在空地拴好停穩。

  東勒和木金走在隊伍最前,他們身後緊跟著四名曲洛武士,然後又是四名曲洛武士抬著裝有雲獸的大木箱,再後麵是其餘武士,餘一丁幾人掉在隊伍最後,跟著大夥一起拾級而上。

  走了沒多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眾人隻得打起火把繼續攀登。

  走了大半個時辰,石階就這麽筆直而上,途中居然沒有修建任何一個歇腳亭,餘一丁不禁暗暗稱奇,這是要讓每一位登山之人直接爬到薩迦寺廟門口,考驗朝拜者的虔誠之心嗎?

  還好薩伽寺就在百步之外,廟內的燈火已是清晰可見。

  待眾人到達廟門,除了手持武器守衛廟門的數名武僧,另有知客僧人立在門口等候,東勒和木金上前說明來意,那番僧讓眾人先在門口等候,他去通知大上師,說完轉身就進了廟門,壓根沒有讓眾人進寺的意思。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名知客番僧才又返回寺廟大門,交待眾人可以進寺,這時守衛大門的武僧才讓出一條道路,眾人這才進得寺內。

  進門就是一個寬闊的大院,四周都是黃牆紅頂石頭砌成的房屋院牆,正麵再上十數級台階就是一座大殿,也是石頭砌成,大殿門梁上還垂下幾麵三四尺見方的黃色帷幔,將殿內景象遮擋得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知客僧人隻讓東勒和木金隨他進殿,其餘眾人隻在這寬闊的大院內等候。

  等東勒三人走後,餘一丁這才有時間好好觀察這座寺廟,放眼望去,周圍院牆上插著不少火把,殿前的兩口大鼎內也燃著火光,將四下照得如同白晝,圍牆大約有一丈多高,其上似乎可以走人,而且隱約可以看見那上麵人影綽綽,似乎是守衛寺廟的武僧,大殿四周也各有番僧侍立,都是手持武器。

  餘一丁心頭不禁暗想,這是到了寺廟還是軍事重地?不過就以這次阿克洽被擄為例,噶瑪教在這三不管地帶除了傳教布道以外,坑蒙拐騙巧取豪奪的勾當肯定是做了不少,結下的仇家也一定少不了,否則好端端一個普渡眾生的寺廟用得著防備如此嚴密嗎?

  想到此處,餘一丁不禁暗自擔心起來,這要是東勒他們交出贖金和雲獸,順利地換回阿克洽,自己再去解救雲獸定要花費不少手腳,還是不能留下柳翠她們在身邊,最好同東勒他們一起下山,免得自己行事時礙手礙腳。

  於是更加靠近二女身邊,小聲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鍾離雪聽後還有些不忿,沒等她說話,柳翠卻是暗中拉了她一把,率先點頭應承下來。

  說話間就見東勒和一名中年番僧並肩從大殿中走了出來,木金和另外兩名僧人陪在二人身後。

  那人生得高大,年紀在四十左右,方臉大耳,慈眉善目,身上穿的僧袍比普通嘠瑪教徒的顏色要深些,脖頸上掛了一串粗大的佛珠,頭戴一頂暗紅色鑲著黃色穗邊的番帽,此人正是嘠瑪教的大上師。

  三人出了大殿站在台階之上,那番僧雙手合十,麵帶微笑地望著殿下眾人,待看見裝有雲獸的大木箱時眼中精光一閃,轉頭對身旁的護衛僧人耳語了幾句,就見那僧人招呼殿前的四名番僧下了台階,直接從幾名曲洛武士的手中接過抬箱子的木棒,將那隻大木箱抬到大上師麵前。

  其中一名番僧正要去解係住木箱的鐵鏈,東勒抬手製止,對大上師說道,“且慢動手,阿克洽現在何處?請大上師派人帶她出來。”

  “嗬嗬嗬,居士莫要著急,本座已差人去請照妃出來,現正在來的路上,片刻就到。”大上師微笑著說道,眉眼間帶著說不出的溫和慈祥。

  東勒聞言沒有說話,木金上前在他耳邊輕語幾句,東勒皺了皺眉頭卻不再言語,似乎是在耐心地等阿克洽到來。

  餘一丁聽那大上師如此一說心頭卻是“咯噔”一跳,大上師口口聲聲稱阿克洽為“照妃”,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