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法和解的世界
作者:王皮皮      更新:2020-06-20 15:00      字數:2136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今天破天荒小雨轉晴。太陽又毒又辣,發泄著一整個冬天被霧霾騷擾的怨恨。天與地亮堂地不像話,仿佛打了蠟,每個人每個物體模糊無常。最南邊一棵玉蘭,仗著自己樹幹長,無遮擋,頂著一排潔白無瑕的花蕾,趾高氣昂,深以獨占春意為傲。院子裏就屬它無懼反複的早春,其他植物將生機死死藏在枯枝爛葉之下,縱然茶花、臘梅之列,也暗淡失力。醫院的院子長得多餘。我走了很久,遇上好多人,為一些無聊的事吵吵鬧鬧,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看著我,關心我——小姑娘,怎麽了,這麽不開心?

  我要大聲呐喊:“我要死了,我沒有時間了!”

  誰在乎?

  熔岩在萬尺深的海底冷卻,無人知曉,它曾經那樣熾熱,能毀滅一切。

  “江小姐?”

  別管我啦,我不是什麽江小姐。

  “江澄澄?”

  “撲通”撞進一個寬闊的胸膛,驚嚇令我呼吸都沒了,直愣愣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鮮紅的薄唇,似乎在哪見過。

  沒錯了,每次我最最狼狽的樣子一定會終結在他手裏。

  “談先生,好巧啊。”我擠出笑臉,雖然肯定慘不忍睹,但是我真的不想在他麵前那麽慘。

  談小墨的指尖撫過我的眼角,耳畔是異常溫柔地詢問:“眼睛裏進異物了?”

  我倉皇地躲過,胡亂摸把臉。臉上黏糊糊一片。

  “已經揉出去了。”

  “要不要去我辦公室坐會?現在風大容易迷眼,等風小一點再走吧。”

  雖是問句,卻擁有不容否定的魔力,我順從地跟著他,又穿過那片院子,隻是這一次,我眼裏看得見東西了。

  “你是因為朋友和你絕交所以才這麽失態的?”談小墨慢條斯理地換上白大褂,細長勻稱的手指從袖口穿過,賞心悅目。

  我捧著熱乎乎的烏龍茶,一邊點頭,一邊補充:“最好的朋友。”

  他回頭打量我一眼,語氣中帶點笑意:“你最好的朋友為什麽要和你絕交?”

  “因為她認為我幹涉她的私生活,破壞了她的感情,害她要和不喜歡的人結婚。”

  我羞愧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你也是這麽想的?”

  “當然不是。”

  “那我為什麽要站在她的一麵之詞上?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弱者才會怪罪於他人。”他坐在我旁邊,我能清楚地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超乎往常的好聞。

  “現在你來說說,你有多大的能耐能逼迫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男人。”

  “我其實也不是很明白。方明明和高小佳很早就是一對了,後來方明明喜歡上了我們係裏一個已婚教授,偷偷告訴我,問我怎麽辦,我說如果秦教授願意離婚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你可以考慮,現在你有男友,他有老婆,不適合。後來她匆匆忙忙嫁給了高小佳,但是其實我知道她一直都有和秦教授有聯係。”

  “和感情上拎不清的人做朋友,通常容易引禍上身。因為她自己不肯下定決心,把選擇權交給你,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麽,責任都在你身上。”

  “她也沒那麽糟。”

  “真心實意出軌當小三可是要遭雷劈的。”

  忍不住笑出聲。縱使知道他隻是安慰我,心頭的負擔也放下不少。第一次,沒人責怪我,並告訴我不需要對別人的人生負責。

  “你朋友出軌卻裝作感情的受害者,人的虛偽真是沒有下限。”

  我心頭一陣發涼,不再說話。

  他似乎注意到了,說:“怎麽了?”

  我茫然地回答:“我一直替她掩護,一直站在她這邊,我把她當作最好的人,是不是也很虛偽?”

  “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隻有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我知道出軌不對,欺騙別人感情不對,利用別人不對,但是我眼睜睜看著她幹了那些事,甚至婚禮的時候她邀請秦教授上台祝福他們,台下坐著雙方家長,他們都是好人,然而我一點愧疚也沒有。我隻希望她幸福,她想要的我會幫她一起完成。”

  “你害怕失去她。”

  “她說我是她的家人,家人就應該無條件地付出。”

  “你不是。你隻是江澄澄,江澄澄隻要對自己好就可以了。”

  “那太自私了。”

  “人如果活著不自私,那還算人嗎?你不對自己好一點,別人怎麽把你當人看?他們啊,會把你歸類成可有可無、任意操控的物體。”

  “明明她不會的,她一直很喜歡我的。她從小嬌慣,上大學後都是我在照顧她。她前男友要和她殉情,我每天和他聊兩個鍾頭,終於勸他放手的。她被同學排擠針對,是我支持他陪伴她開導她,永遠沒有離開過她。她說過會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我,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的。”

  “你恨她嗎?”

  “我想去求她原諒我,嗚嗚。。。。。”哽咽堵住了所有的言語。

  “這不是你心裏的想法。”他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哭喊著:“不,這就是!我後悔讓她難過!”

  “你問問你的心,你根本不是這樣想的。”

  我的頭都快炸了,各種電流似的符號在我腦子裏流竄。我怎麽想?我是怎樣的人?談小墨這個才見了我兩麵的人怎麽能下斷定?

  可是鬼使神差,我竟然相信他的話。

  “我該怎麽辦?”

  “打電話給她。

  瘋了,我的手不顧大腦的歇斯底裏,掏出了手機。

  電話無人接聽。

  “打電話給她老公。”

  恐懼令我退縮。“和他說什麽?”

  “你心裏最想說的話。”

  這次電話通了。

  “方明明,FUCK U!”

  腦子終於平靜下來。短短的幾分鍾,仿佛耗盡了我最後的生命。

  觸及到我的目光,談小墨突然大笑。我也跟著大笑,眼睛又熱又疼。

  去他的方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