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節
作者:一語天然      更新:2020-06-20 14:39      字數:3127
  著他。自小不會流淚的他,那天竟然疼哭了。

  後來,母親離世了,他無助地哭了一夜。再也找不到那種被溫柔籠罩的感覺。

  直到在那銀杏樹下,見到手捧著小雛鳥的她。她說“它已經受傷了,你輕一點,再輕一點,再輕一點”,她說“鳥中之王,也怕疼啊”。一瞬間心弦被觸動。

  才明了,自己這多年來刻苦勤勉地修習帝王之術,學習著冰冷地漠然地對待周圍一切人和事,但心中隱藏在最深處的渴望,卻隻是那一抹溫柔。

  仿佛是天賜良緣,太師說她是上魯國未來王後的最佳人選,那一刻自己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她,笨拙地想辦法搏取她的關注。直到忽然疫情四起,到處奔走,一場重病醒來,竟然接到她的噩耗,恨過,痛過,無法置信,難以置信。

  多年來暗中追蹤當年須句滅國的內情,表麵上看是為上魯國,隻有自己心裏明白,那暗含|著無法言說的,尋她,挖出害她的幕後元凶。

  可是籌謀了這麽久,眼看就要獲勝,但是……如果失去了她,那這勝利還有何意義?

  懷中的人已經失去了知覺,墨曜緊摟住她,心一點點沉下去。

  陶源漸漸蘇醒過來,口中是一片鹹澀的腥味,眼睛上被一片溫熱的東西若有似無地輕輕覆著,血管中還殘留著僵硬的痛感。怒火已經從她的軀體中退卻,一些微涼的感覺灌注在她渾身每根血管裏,五髒六腑的灼熱感減輕了不少。

  睫毛微微顫了下,那片溫熱的東西忽然離開了,額間落下他輕柔的一吻。那片溫熱竟然是墨曜的臉頰?

  一團漆黑中,他的胸膛起伏著,近在眼前的聲音帶著些激動。他輕聲問:“你醒了?”

  陶源還沒想好要怎麽麵對他……猝不及防的溫熱氣息輕柔又密集地落到臉頰上。

  “陶源,對不起。”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陶源想到有些事要問他……臉上一涼,你,你哭了?

  墨曜一邊流淚,一邊親吻著她的臉頰:“我想你,擔心你,心疼你。對不起,我說了那些話……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你還好嗎?”

  陶源有些恨自己,簡直毫無抵抗力……國師當年說得沒錯,女人一旦愛上了就沒腦子了。可是……那時他竟然跳下來和自己一起。

  “這裏好黑。”陶源自言自語道。

  一陣微弱的光亮。陶源看清周圍林立的巨大石柱,他的發髻已經鬆散,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衣服上有不少碎石刮痕,手腕上帶著血跡。自從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陶源想笑,卻隻感覺到一陣心疼。

  那光亮隻是一瞬間,又暗下去,陷入黑暗中。這陣光亮是他左手無名指上發出來的。

  “這是什麽?”陶源問。

  “尋源術。”墨曜道。

  “尋源術?能發光的法術?”陶源好奇,這是一個從未聽過的名稱。

  “發光並不是目的。”墨曜在黑暗中笑起來,“七年前,我便想要尋你,將我所學過的所有追蹤的術法集成起來,但始終未成。直到在九別峰上和你重逢。那時候,我怕會再次失去你的蹤跡,後來終於尋到辦法。”

  “那時,你落下了一根長發在我的披風上,我便用此長發做引,竟成功了,我能感覺到你在何處,還有,你好不好……尋源,是我起的名字。”墨曜道。

  所以,當日自己再去九別峰上探查五星玉露時,他也去了。所以,在北武城時追索毒源時,他也去了。所以,在洛冰城,他能那麽湊巧在街邊撿到自己。所以,在須句冰原上生死徘徊的邊緣,他能將自己帶回來。所以……

  “曾步裹說,按照我的模樣找了個戴麵紗的女子,布置了陷阱。”陶源道。

  “我早知那不是你,隻是假裝中計。”墨曜淡淡笑著。

  “可須句已經亡了,我也不再是王位繼承人。”陶源道。你為何要尋我?心中升起一陣晦澀。多年前開局的天下之爭,現在還在繼續嗎?

  “七年前,和麓書院,對你一見鍾情。不論你是須句趣,還是陶源,你都是唯一一個走進我心裏的人。”他淺淺吻著陶源的額頭。

  七年前,和麓書院,一見鍾情?

  墨曜苦澀地歎息道:“為何總是不信我,你好傻,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可為你做一切事,為你傷,為你……”

  陶源心中一緊,用額頭壓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墨曜輕吻一下她的額頭,繼續道:“那時初嚐喜歡他人的滋味,不敢表達。直到目睹何煦送你芙蕖花,那時我心裏……”

  他忽然語塞,陶源追問:“嗯……如何?”

  那時心裏好酸,那時才忽然意識到心儀一個女孩,是要勇於說出來的。又怕已錯失良機,被他人捷足先登,著實懊惱又懊悔了好久。

  他沉默了一會,才艱澀地答道:“很難過。”

  “須句趣,須句趣!你還好嗎?你能聽到我嗎?”一陣模糊的聲音傳來。

  是何煦?他也落下來,被埋到這個巨石堆中了嗎?那麽,剛才的話他聽到多少了?陶源有些尷尬,又有些氣惱。何煦他早就在一旁偷聽嗎?為何到現在才出聲?

  “須句趣!須句趣!你不要上當了!他,他是騙你的,他剛才差點殺了你!”何煦的聲音又響起來。

  墨曜握著的手緊了緊。

  剛才那一箭,墨曜在心中算計了上百遍。故意站到何煦的前麵拉弓瞄準,等著他跳起來挑釁自己,然後裝作失誤,射|出無法命中目標的一箭,那一箭不會傷到陶源,卻可以射崩曾步裹的心防,足以將他嚇得不顧一切地逃走。

  墨曜忽然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向陶源解釋這一箭,之前的謀劃中少了一環。如果她不信,這一箭不是朝她射的,如果她選擇相信何煦的話,那自己……百口莫辯。

  陶源手指顫抖著,在墨曜胸口輕輕一觸,果然觸摸|到一片粘|稠。墨曜察覺了她的動機,用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裹在中間。

  他微微歎了下氣,柔聲道:“隻是小傷,不要緊。”

  陶源思索著,用輕微到隻有身邊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本可以在避開他的同時,射|出那一箭。你是故意讓他刺中你?為何?”

  墨曜有些心虛,果然,最終還是都瞞不過她……

  有些焦灼又有些無奈,沉默片刻,低聲招供:“不想你欠他。”

  陶源猛地一驚。

  自己對何煦……自從他說尋了自己七年,自從他擋在曾步裹前麵……不知不覺間,對何煦充滿了愧疚和感動。何煦的這一刀,讓她心中那團內疚歉意糾葛的混亂情緒,一瞬間分割得界限清晰。這一刀,他為之流的血,於公,是穀國使臣何煦欠下上魯國國君一份天大的人情,於私,是幫她還了七年前的舊愛情債。

  不,不是這樣的,七年前,自己真的欠下何煦什麽了?

  陶源有些恍惚。那時的自己是什麽樣的?那時候太熱衷於和墨曜作對了。學堂上和他針鋒相對地發言,學堂下給他起綽號,通宵達旦地鑽研為了考試中能與他爭鋒……

  何煦的聲音又不甘心地響起來:“須句趣,你能聽到我嗎?”

  陶源攢了些力氣,盡力大聲道:“何煦。”

  墨曜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下,陶源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

  何煦興奮地大叫起來:“須句趣,你不要再被墨曜騙了。”

  陶源歎氣,打斷他的話音:“何煦,你不必再說。我真正喜歡的人……不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從未是你。”

  “什麽?”何煦的聲音有一些慌亂,繼而又忿忿道,“你糊塗了,你,你……”

  “何煦,若我七年前的言行令你產生誤會,那今日便向你道歉。”陶源道。

  墨曜覺得呼吸有些艱難,問道:“七年前……”

  “七年前,你有那麽多狂熱的追隨者,你到哪裏都能贏得一眾女學員發亮的眼神。你是天神下凡般的人物,你太耀眼。七年前,我不自覺地想要處處與你作對。其實,七年前我就……我就……”陶源的聲音越說越輕。

  墨曜一把抱緊她:“你,你說什麽?”

  何煦大叫起來:“須句趣,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往事澄澈

  萬花禮台外一片混亂。

  初春的風帶著寒意吹來,榆望額上的熱汗卻不住地往外冒。這次會議能讓各國的大部分使臣死裏逃生,是天大的僥幸。然而還有一些人被壓在這會場廢墟之下,生死未卜。尤其是,這其中竟然還有上魯國國君,這簡直是捅破天的大事。別說自己的腦袋保不保得住,就是桑國國君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