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節
作者:結羅      更新:2020-06-20 14:14      字數:3183
  歌忘言

  作者:結羅

  文案:

  已在《公主誌》發表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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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簡介:文

  楔子

  當時有一片凜冽的白花。

  他和她站在花的兩邊,如同站在刀刃的鋒線上。

  回之一

  彼時正是亂世。

  晏國立國不久,外有數國虎視眈眈,內有諸侯問鼎逐鹿。

  葉忘言就是其中的一個。

  葉家世代督鎮流霞關外五州二十一城,到了他這一代,忘言公子動天下,卻是數國相招皆不應,逍遙自得。

  那一日裏,他獨自入山賞雪,慢慢行來,欣賞著凍成飛練一般的山澗。

  然後,風動白梅,他就看到了那個女子。

  那是一瞬間的事,雪壓壓一片白梅之後,那個女子仿佛從開天便佇立在那裏,雪白的狐裘、琉璃色的眼睛、漆黑的頭發,以及,蒼白的指尖,就連她身後盛滿雪花的涼亭飛簷,都像是什麽鳥兒的翅膀。

  冷冽的風裏有酒香。她正在煮酒。

  忘言遠遠的看著她,四周極靜,能聽到紅泥爐下火焰彈破的聲音,水沸酒好,那個女子慢慢抬頭,泠泠的,與他隔著白梅相望。

  她的眸子極清冷,卻偏偏又從深處滲透出一點極灼人的熱,波光流動中忽然就帶上了鋒銳的味道,仿佛刀刃的鋒線。

  看了他一會兒,那個女子忽然笑了起來,刹那,一花亂眼。

  “要來喝一杯嗎?”那女子搖了搖手上的酒杯。

  “那是自然。”忘言一笑,身形一展,向雲坳掠去。

  杯是凍石,酒是“白露”,辛辣泠洌,入喉之後卻是一路溫潤。

  三杯酌盡,天邊已經抹上了淡淡的夕陽煙霞,看著那個女子清雅白皙的麵容,忘言不知怎的,開了口,“我叫葉忘言。”

  “我知道。”女子看他一眼,轉身向雲坳深處走去,“下月初五,此地此時。”

  他沒有問這女子的名字,隻是遠遠的看著她拂梅而過,被她那蒼白指尖碰觸過的白梅都刹那變得刀鋒一般銳利。

  從那天之後的半年裏,他每月都要去那裏一次,飲那女子溫好的白露,和她聊天。

  她非常聰明。與她對話有一種拿指尖撫摸刀尖的感覺,危險,但是卻讓忘言愉快。

  偶爾,她會為他吹奏羌笛,一曲《涼州》,竟然是異樣的蒼遠遼闊。

  他就會微醺的眯起眼睛,仿佛眼前就是黃河雲間,孤城萬仞。

  酒酣之時,她一曲未竟,忘言彈劍長歌,那個素衣的女子一張清雅容顏上會有淡淡神采浮動,在他看來,雲動天開。

  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對於她的一切都不聞不問,仿佛天經地義。

  轉眼盛夏就到了,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小小白花,忘言踱向那個小亭,卻沒有見到那個慣常素衣的女子,隻看到一壺冰冷的“白露”,下麵壓著一張小小的字條。

  上麵是一筆流暢行書,筆墨酣暢之間寥寥幾個字,“八月十五,流霞關頭。”

  盯了一會兒那張字條,忘言忽然笑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把字條收好,修長的指頭撫摸上了樸素的銀壺,仿佛手掌下是情人長發一般的溫柔,過了片刻,他慢慢擰開蓋子,仰頭飲盡。

  八月十五,月正中秋,晏國大軍壓境流霞關。

  回之二

  再次見到那女子,果然是八月十五,流霞關頭。

  她站在流霞關頭,身後是晏國五十萬鐵騎。

  他則在流霞關下,身後是葉家五州二十一城三十萬雄師。

  忘言安靜的看著她,那個女子素衣翩翩,長長的衣袂翻飛在北地的燦爛陽光之下,宛如蝴蝶。

  “誒呀,在這種場合下再赴舊約……似乎有點奇怪啊?”他低低的自言,抬頭看去,朗朗一笑,“故人前來赴約了。”

  城頭飄落了清冷的聲音,“葉公子可願意上城一敘?”

  身後將領一聽這話立刻嘩然,忘言一擺手,阻止他們進諫,想了片刻,他抬頭,頭頂上方蒼天如洗,那個女子站在陽光之中,看不清麵容,他卻不知為何想起了記憶中漆黑的頭發琉璃色的眼睛。

  “我上去。”他說。

  城樓上隻有他和她,中間是一張小小的桌子,一個杯子一壺“白露”。

  忘言歎了口氣,走近她,看著她那對琉璃色的杯子,“你到底是誰?”

  “晏國永信帝姬弦歌。”她淡淡的說。

  原來是她。

  弦歌,晏國桓玄帝先後所生惟一嫡女,是諸多皇子皇女之中,最早被封王爵的人。

  晏國女子即位之權在男子之後,除非整個皇族之中沒有男子了,才會由女子即位,但現在時逢亂世,數國對立,桓玄帝十數個皇子皇女都才華橫溢,她卻依然以女子之身獲封了等同於親王的帝姬之位、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人。

  不是絕頂聰明、不是心狠手辣,怎能安穩坐上這個位置?

  這樣一個女人,現在就在他麵前。

  忘言一點都不意外:合該是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弦歌。

  他看著弦歌慢慢為他斟了一杯酒,然後抬頭,那一瞬間仿佛有上古名劍出鞘,淒森寒氣竟讓忘言心中一凜,“忘言,我需要你。”

  她叫得如此親昵。

  忘言看著她琉璃色的眼睛,慢慢的吐出兩個字:“是嗎?”

  “是的,我未來將是晏國帝王,我需要你,忘言。”

  他卻笑了起來,“弦歌,你知道我的願望。”

  她有片刻沉默。

  她知道這個男人的,他和她一樣,都是具備王者資質和願望的人,她的願望是這天下,他的也然。

  望著那雙筆直凝視她的漆黑眼眸,弦歌幾乎想輕輕歎息。

  仿佛有什麽要說,最終卻還是歸於死寂。

  她把麵前酒杯向前一推,神色從容,“既然如此,那就隻有兩條路讓葉公子選了,這杯酒,或者,跟我走。”

  那杯酒從弦歌掌下推出,已不是清澈的顏色,而是深黑。

  劇毒。

  弦歌琉璃色的眼睛裏透出清冷的灼熱,“我本來打算揮兵強取葉家領地的,但是在見到你之後,我改變主意了。”

  “我決定,忘言,如果我得不到你,我就立刻殺了你。”

  忘言有那麽一瞬瞪大了眼睛,隨即,才名驚動天下的男人大笑了起來。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頭曖昧的掠過她額前幾絲被陽光鍍上薄金的長發,那個男人靠近她,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她,如同可以吸取人靈魂的深潭,“你在對我說情話嗎?嗯?”

  弦歌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他,忘言為她攏上被風吹拂的長發,指尖似乎帶了一點溫柔的意思。

  “弦歌啊,你知道嗎?”

  “嗯?”

  “我剛才在想,真想讓你做我的妻子啊,隻有你配。”

  那是,幾乎溫柔的呢喃。

  陽光下,那個女子隻是抿緊了嘴唇,發若流泉,衣如蝴蝶。

  晏國桓玄帝常德九年,永信帝姬弦歌收回北方領土,北方領主葉忘言歸順晏國,封定侯,二月後,弦歌獲封儲君。

  世人謂,天下歸心。

  回之三

  忘言並沒有留在京城,在京城停留不到半月,他就被調到了南方去平定叛亂。

  忘言表現得沒讓任何人失望。

  忘言公子動天下,未嚐一敗,等他三年之後回京,帶回來的是一卷地圖,晏國領土再開五郡。

  龍心大悅的桓玄帝在文華殿擺下酒宴,為他接風洗塵。

  那日正是三月,天下盡春。

  笙歌繚繞,宮燈在夜色裏起伏到深晦的盡頭,忘言好不容易從圍著他慶祝的大臣中脫身而出的時候,弦歌正在聽一個樂伎演奏的《涼州》。

  低低的調子,嗚嗚咽咽的聲音,她聽得很專注,燭光下的側臉映出一種曖昧的暖黃,竟然有稀薄的靜謐安詳。

  那一瞬間的弦歌,仿佛和這大殿上所有人都身處不同空間,遠離紅塵三丈,一片春風楊柳,恍惚讓忘言想起了許久之前兩人初遇的時候,那梅花掩映之中素衣淡然的女子,心中一震。

  但是那靜謐不過須臾,幾個皇子皇女圍攏了過去,七皇子敬了她一杯,她拿著杯子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周圍哄堂大笑,但是忘言卻看得真切,她雖彎著唇,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他一皺眉,起身來到弦歌身前,舉杯一笑,“忘言敬殿下一杯。”

  弦歌點點頭,把手裏的酒杯放下,換了一個新杯,雙手捧起遞到忘言麵前,那樣美麗的眼睛筆直的凝視他,“將軍為國立功,合該是弦歌敬將軍一杯。”

  她的聲音那樣清朗,心底那波動的地方有了細弱的裂縫,忘言仰頭飲下滿杯的酒,“那忘言隻好盡飲了。”

  一杯飲盡,賓主盡歡,忘言和諸位皇子寒暄了幾句之後轉身離開,似乎不經意的帶翻了弦歌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精美的長袍上浸濕了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