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四章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作者:戰士雙腳走天下      更新:2020-03-07 05:56      字數:4369
  郭靖默然走過來,拍拍胡斐肩膀,溫言勸慰道:“蕭前輩說的沒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咱們先回去再說。”

  胡斐默默無聲地站起來,原本略顯稚嫩卻永遠充滿活力的臉,現在看起來卻透著一股無力回天的悲壯。

  從長計議?畢晶和母老虎同時苦笑。

  在這群人裏,除了郭靖黃蓉兩口子,誰都知道這一戰的最終結果究竟是什麽,城內軍民已經近乎彈盡糧絕,城外元兵實力卻空前強大,從長,能從長出什麽來?而且,大勢如此,以南宋君臣那個尿性,就算襄陽還能拖上個十天半月,於事何補?

  “郭大俠,黃幫主!”幾個人剛想往郭府走去,那個錢長老卻匆匆飛奔而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城外有人勸降!”

  眾人悚然而驚,黃蓉眉頭一皺:“呂文煥呢?”

  錢長老喘了兩口粗氣道:“呂文煥他……他……他商城樓跟對方來人……”

  郭靖一揮手,沉聲道:“我們回去!”提氣向城樓快步跑過去,蕭峰丁典幾個也一會兒就不見影了。等畢晶和母老虎跑上城牆的時候,郭靖沉著臉在一邊站著,黃蓉一臉冷笑,呂文煥正跟城下說得熱鬧呢。

  “張郎中,任你能言善辯,呂某深受皇恩,保境安民乃是我輩本分,豈有投降事敵之理?你請回去吧,告訴你家主帥,呂某誓死不降!”

  咦,這家夥倒是說得義正辭嚴的,不怎麽像個投降派嘿!畢晶喘了兩口粗氣,趴在一塊女牆上往下張望,城下十幾匹馬簇擁著中間一個官兒模樣的,正仰著腦袋往城牆上看呢。看他那打扮,頭上帶著襆頭,身穿紅袍,腰裏係著一條黃燦燦的金腰帶,長袍大袖的,跟旁邊戴著尖帽子梳著兩條大辮子,還把前額頭發弄出個桃兒一樣劉海來的家夥大異其趣,倒是跟宋朝這邊幾個文官差不多。

  而且,剛剛呂文華管他叫什麽?郎中?這家夥是個大夫,跟胡青牛程靈素同行?當時大感驚訝,問黃蓉道:“這家夥誰啊?怎麽看起來那麽怪異呢?”

  “這人叫張庭珍,字國寶。”黃蓉撇撇嘴,“元帝封他做襄陽行省郎中。”

  行省郎中?不是大夫啊,畢晶嘿然,隨即一樂:“張庭珍……張國寶?這名字怎麽聽著那麽土呢?我們老家鄉下老農可喜歡叫這名呢……”

  雖然情勢緊急,黃蓉也不由一樂。但畢晶卻忽然一愣:“姓張,還穿成這個德性……漢人?”

  黃蓉哼了一聲:“漢人!祖上在金國做官的,他爹投降蒙元的……”

  黃蓉還想說什麽,就聽張庭珍在地下大聲喊道:“呂大人,你口口聲聲保境安民,我看你所求者,不過是忠臣之名罷了!”

  呂文煥神色為之一變,張庭珍又喊:“我王師所至,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你們這小小的襄陽,孤城路絕,內無糧秣之需,外無一兵之援,還想著死守到底嗎?他日城破身亡,你算是求仁得仁,可襄陽城全城百姓怎麽辦?你不為他們的性命著想嗎?你為一己之私名,置萬民於水火,你這就是沽名釣譽!”

  咦,這一套詞兒怎麽這麽熟悉呢,而且這歪理一套一套的?畢晶心裏納悶,向呂文煥看過去,就見他臉色一邊再變,不知道如何反駁。

  見呂文煥不說話了,張庭珍越發得意,大喊道:“古語有雲,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你好好……”

  畢晶見身邊一個個臉色鐵青,黃蓉盯著呂文煥的眼神更是閃爍不定,心裏一動,扯著脖子衝張庭珍大喊:“狗屁!你也配說什麽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我們漢人的古語,你不是元朝的官兒啊,怎麽不學點元朝古話,還說這個呢,你不怕你們皇上猜忌啊?哦,對了,你們元朝沒幾年曆史,沒什麽古話好說是吧?”

  張庭珍正說得激昂,眼見呂文煥啞口無言,心說再加把勁說不定就能把呂文煥說動,這奪取襄陽的第一功怎麽也跑不了,沒想到斜刺裏殺出這麽一位奇裝異服的胖子來,嘴裏還不幹不淨的,不由大怒:“你是何人?竟敢如此……”

  “你管老子是誰?”畢晶說得興起,那能讓人打斷呢,向城下一指罵道,“還什麽攻無不取,襄陽城你們攻了六年了,取了嗎?今兒這一場大戰,你們是贏了輸了,你們那個什麽不達力還城頭上吊著呢,你有臉說?還什麽拿襄陽城百姓怎麽辦,你還有點新鮮的沒有?你們皇帝上午就寫來著,你是照詞兒背的吧,你是複讀機啊你!你們不過來燒殺搶掠,我們襄陽城本來好好的,你們來了才奮起抵抗,你們侵占我們的土地,殘殺我們的人民,搶奪我們的財物,按過來說說我們抵抗是殘忍,說我們沽名釣譽,你良心不會痛嗎?你邏輯跟小鬼子學的啊?”

  “你……”張庭珍聽得雲裏霧裏的,渾不知複讀機啊、邏輯啊,小鬼子啊是什麽東西,但大該疑似還是明白的,又聽他嘴裏不幹不淨,粗話連篇,不由又急又氣,手指城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你你個頭啊!”畢晶又蹦又跳一指城下,“你等會兒啊,我喝口水接著罵!”回過頭來低聲道:“我說有水沒有來一杯,渴死我了。”這半天又是來回長跑又是幫著守城的,水米沒打呀,喊了這麽一回子,嗓子都快冒煙了。

  蕭峰手裏提著一大鐵皮桶大踏步過來,伸手指在桶底戳了一窟窿,桶身在手裏扭了幾下,一把塞到畢晶懷裏:“水是沒有,喊話器有一個,你要不?”

  畢晶拿在手裏一瞧就樂了,這桶被蕭峰擰了幾下,弄得上粗下細的,底部還有個窟窿,正好把嘴擱在那兒,可不就是一古代喊話器麽?當時就覺得渴得沒拿了厲害了,把鐵桶……不對是喊話器架在女牆上,對著那窟窿“喂喂喂”喊了幾聲試了試音,還別說,音量是大了不少,能省不少勁兒呢。當時精神大振道:“還特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知道這幾個字兒怎麽寫嗎?”

  張庭珍見那胖子忽然拿了個古裏古怪的東西架在牆上,聲音忽然就大了好幾倍,不知道是什麽妖術,當時嚇了一跳。就聽那胖子帶著點回音兒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哦對了,你們家祖傳漢奸,肯定是這麽理解的,牆頭草隨風倒,那邊風大那邊跑對吧?你書上是漢人,金國強了你們就投金國,元朝強了你們就投元朝,你這典型三姓家奴啊!那回頭我們漢人打回來了,你是不是還得投回來?那你可就四姓家奴了,比呂布還多一姓,真給你們家祖宗長臉啊——我呸!你知道個屁的時務,懂個屁的大勢!你就是一祖傳漢奸,哪兒還有勢啊你,你早就去勢了!對了,去勢你懂吧,就是太監,就是閹人,就是屁精人妖!你祖上把你們養這麽大去做漢奸就是不忠心,做太監絕後就是不孝,你個不忠不孝的死人妖,有什麽臉說時務?”

  這一大套詞兒說出來,呂文煥和郭靖聽得麵麵相覷,黃蓉笑吟吟地看著畢晶,覺得這胖子是個人才,也就母老虎蕭峰幾個知道,這胖子那張嘴一向又毒又辣又沒溜兒,早就不以為奇,抱著膀子樂嗬嗬看著他胡說八道。

  周圍宋兵宋將還有百姓卻聽得心潮澎湃的,這人說話太接地氣兒了,根本想呂文煥那麽端著,想怎麽噴就怎麽噴,樂意怎麽罵就怎麽罵,簡直痛快淋漓。最關鍵,這胖子說得在理,一個漢奸,跟著一幫侵略者,殺了我們這麽多人,竟然還有臉說我們不識時務?這胖子說得太對了,真給大家出了一口惡氣!聽到精彩處,忍不住喝了聲彩,指著城下一通大罵,要不是挨著城上還有黃蓉幾個女人在,說不定脫褲子往下撒尿的都有了。

  喝彩聲中,張庭珍氣得臉都白了,畢晶卻越說越來勁,越說越意氣風發,遠遠指著張庭珍鼻子喝道:“讓我來告訴你什麽事真正的識時務,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識時務者,指的是識得人間正道、懂得天下大事,對大道有自己的認識,還要永遠信仰他、堅持他,這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俊傑!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魯子曰: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麵對強敵英勇不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才是中國的脊梁!”

  張庭珍:“我……”

  “我你個頭!”畢晶說發了性子,在城樓戟指罵道,“我原以為你身為漢人子孫,來到陣前,麵對兩軍將士,必有高論。沒想到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我問你,當日金兵侵宋,前有靖康之恥,後又泥馬渡江,那時候你祖宗在哪裏?後來元兵侵金,屠城滅地,你跟你爹又在哪裏?對了,他們都當漢奸了嘛,不是,是漢奸加金奸,是雙重的奸賊!如今元朝南侵,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你不思懸崖勒馬幡然悔悟,補你祖上的惡性,反而變本加厲,奴顏婢膝,妄圖動我軍心,占我襄陽,你簡直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張庭珍:“你……你胡說八道……我不是……”

  “你閉嘴!”畢晶哪兒能給他反口的機會,“你不是什麽?你不是人?你的確不是人!你就是個助紂為虐的奸賊!我襄陽軍民都很不得生吃了你的肉,你還在這兒大言不慚!你看看我周圍,男女老少,滿城軍民,都是響當當的好男兒,誓要抵抗到底,玉石俱焚!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俊傑!你不要臉做了漢奸,你就好好縮著頭在你烏龜洞裏待著就完了,安敢在此狺狺狂吠!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他日你一命歸西,還有何麵目去見你張姓祖先?!”

  罵完這一通,畢晶隻覺得口幹舌燥,嘬了嘬腮幫子擠出點津液來,咕咚一聲咽下去。就這麽一下,張庭珍可找著還嘴的機會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畢晶:“我、我、我……我軍以切斷你襄陽聯係,又有回回神炮助陣,到時萬炮齊發,襄陽城雞犬不留,俱為齏粉!”

  “我呸!就你那玩意兒也配叫神炮?”一提回回炮,畢晶就被戳到肺管子了,跳腳大罵:“你會打炮嗎?還萬炮齊發,你識數嗎,你那兒要沒有一萬門,你跪地求饒回你的草原你敢賭嗎?”

  頓了一下,轉轉眼珠子指指身邊的蕭峰:“看見這大個子沒?那就是上天派來收拾你們的!今天宰了你們的姓不的,就是給你們個小小教訓!你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你們這十幾個一個都回不去?”

  蕭峰瞪了畢晶一眼,卻沒拆他的台,對著城下做了個凶惡的表情。張庭珍和十幾個元兵登時想後退了兩步,剛剛蕭峰在萬馬軍中的強橫表現,雙方大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大個子就算不是神仙,那也是惹不得的主兒。

  畢晶哈哈大笑,不屑道:“合著你們知道怕啊?算你們便宜,我們承諾不率先使用蕭大神,有種你上來跟爺單挑,不打出你綠屎來,算你丫沒吃韭菜!”

  城上一群人登時哭笑不得,這胖子,居然讓人上來單挑?合著他一人兒上來,你是穩贏是吧,這麽多人一人啐口痰都能把他噎死。而且,這話說得,怎麽聽著這麽惡心呢?

  母老虎跺跺腳:“胖子你有點正經的沒有,好的你不說,屎尿屁這一套那你倒挺熟!”

  畢晶回頭不好意思地嘿嘿一樂:“不好意思,最近相聲聽多了。”

  城下張庭珍一張臉紅了白白了紅的,渾身都開始打哆嗦,指著畢晶上氣不接下氣道:“粗鄙,粗鄙,有辱斯文……有辱……”

  “呸!辱斯文算是輕的!”畢晶不屑道,“怎麽也比你不要臉當漢奸強一萬倍!還有,你是什麽襄陽行省郎中是吧?襄陽你拿下來了嗎你就當郎中?這兒沒地兒給你開藥鋪!”

  張庭珍張口結舌都不知道說啥好,淨剩下捂著胸口喘氣兒了。

  “有本事你現在就打你的炮去!轟不破襄陽你是我孫子!”畢晶罵完了還覺得不過癮,眼珠子一轉,用手一指張庭珍,用憤怒夾雜著不屑、鄙視連帶著痛恨的口氣,一字一頓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