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有什麽不方便說的麽？”張輝看了眼畢晶，又看了眼蕭峰。

  畢晶暗自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了，不管做什麽事，不管遇到什麽挫折，自己都從來沒有張嘴求過人，也沒跟人服過軟，工作這麽長時間，采訪那麽多人，都是寫完了稿就算，從來也沒想著攢什麽人脈，以至於到現在有事了，都找不到什麽特別靠譜的人幫忙——從派出所撈蕭峰出來，還得靠著母老虎麵子到處拉關係。

  這可憐又可笑的自尊和假清高啊，畢晶苦笑。

  不過事情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何況既然是哥們兒介紹過來的，遮遮掩掩反倒是不會做人了，再說有耿爽那個黑胖子做緩衝，最多事情辦不成，也不至於太過沒麵子——算了，直話直說吧！

  “是這樣，”畢晶定定神，指了指蕭峰道，“我這個兄弟剛來本地，工作還沒著落呢，這不咱們俱樂部正好有搏擊訓練麽，看看適不適合咱們的需要。”

  話裏話外“咱們”長“咱們”短的，透著一股子一家人的親熱。心說甭管怎麽說先套套磁，把立場擺正嘍，那以後有什麽事兒話也好說不是。

  “哦——求職的啊。”張輝一個“哦”字拉得很長，畢晶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妙。果然張輝身體向後靠在大班椅上，看了蕭峰兩眼，手指頭輕輕敲打著桌子，“個頭倒是挺大，身材看起來也很結實，樣子也很威風，不過搏擊這行，還是教練，可不是身體好就能幹的——這位兄弟你貴姓？”

  蕭峰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白自己很多情況都還不熟悉，一直嚴守畢晶“看我眼色行事”的紀律，從進來以後就一直沒說過話。這時候見問到自己頭上了，不說話是不行了，下意識想要抱抱拳，卻猛然覺得不妥，兩隻手又放下來，別扭道：“在……我叫蕭立峰。”

  張輝就意味深長地笑了：“兄弟鄉下來的？剛剛是想說在下來著吧，難得現在還有這麽說話的人。”

  這話聽上去也沒什麽毛病，但那笑容和那種莫名的腔調，卻聽得畢晶心裏一陣不舒服：這是看不起鄉下人了？您老往上算三代，還不是鄉下人怎麽著？

  嘴巴動了動還沒說話，張輝就又開口了：“不知道蕭兄弟是練什麽的？跆拳道，空手道？散打，還是自由搏擊？”

  畢晶心就提起來了，心說蕭哥你可別說實話啊，你要說出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來，就算不當時被人當成精神病給人轟出去，哥們兒我也隻能拉著你狼狽逃竄了。

  “少林武功……太祖長拳吧。”蕭峰說了這九個字，便即閉口不言，坐在那裏目不斜視。畢晶長出一口氣，看來蕭峰還算明白輕重，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

  張輝微微搖頭，如果不是仔細盯著他看就幾乎就看不出來那種，沉吟道：“傳武啊——”

  畢晶心說這人什麽毛病，怎麽說話就這麽愛拉長腔呢？就見張輝把目光從蕭峰身上收回來，輕輕一拍桌子，一副遺憾的模樣：“你怎麽不早來呢？我們這兒昨天剛又招了一位，已經有兩個傳武教練了，暫時不缺人啊！就差一天啊！”

  騙鬼呢你！畢晶就有點不大舒服了，哪怕你直接說後半句不缺人呢，還昨天剛招一位，哪兒那麽巧的事兒？不想要人，又不想得罪了朋友，這就是典型的又想做什麽什麽又想立什麽什麽了，話說有人跟你借錢是不是也得說“我昨天還有來著”呢？不過回頭一想，也是，人家跟你也沒什麽交情，這麽說其實已經夠給麵子的了。

  但是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啊，畢晶覺得能的話還是爭取搶救一下，好歹把蕭峰推銷一下啊，哪有這麽蔫不出溜一句完整話都沒說完就回去的道理，忙道：“我也知道您為難，不過現在最缺的是啥，是人才嘛！再說昨天剛招的也得有個試用期不是，您讓那個剛來的兄弟，和我這哥們兒比較比較，真要是比我們強，我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怎麽樣？”

  “瞧您這話說的，已經簽了合同的，怎麽能隨便改呢？”張輝又習慣性地拉了個長腔，搖搖頭“都像這樣，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啊——”言語之中，也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好像還帶著那麽點譏誚。

  “我……”畢晶剛要再說，旁邊蕭峰拉了拉他衣袖。畢晶一轉頭，就見蕭峰對自己搖搖頭：“老畢，不用說了，咱們走。”

  畢晶急道：“蕭哥……”

  蕭峰很堅定地搖頭，目光灼灼看著畢晶，卻不說話。

  畢晶卻一下子就明白了，蕭峰這是不願自己低聲下氣地求人，可又知道這是朋友介紹來的，不好讓自己難做。否則以他那脾氣，估計在張輝說出第一句話來的時候，就已經拔腿走人，拂袖而去了。

  畢晶點點頭，對張輝道：“行，那你忙著，我們走了。”

  “別別別，先別走啊。”張輝一件畢晶要走，也有點著急。大概他也沒見過這樣求人辦事兒的，一言不合就要一拍兩散，那農村來的大個子不懂事兒也就算了，這胖子明顯城裏人啊，怎麽也這個二愣子脾氣呢？關鍵這事兒你走了沒關係，可傳出去，好像我一點不給朋友麵子似的，那以後還怎麽混？

  想了想道：“不是兄弟我不幫忙，關鍵教練這塊兒現在真的不缺人……這麽著……這兒有個保安的位置，我看這位蕭兄弟人也忠厚，身體也不錯，您看願不願意幹？”

  這話要放以前說，畢晶說不定還真就答應下來了，可現在話頭一嗆住，這還真不能答應——我們是來應聘教練的，您給個保安的位子算怎麽回事，這是可憐我們怎麽著？就說蕭哥是丐幫幫主吧，可我估計嗟來之食他死也不肯吃。當下笑嗬嗬道：“不用了，您這也老為難的，我們去別家轉轉，這市裏也不是就您這一家搏擊俱樂部不是？”

  這話說得可就有點重，張輝臉色一變，也嗬嗬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