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古代科舉路 19
作者:斜陽暖照      更新:2020-06-19 07:16      字數:5365
  內閣。

  張鬆等內閣重臣這些日子忙得連口水都沒工夫喝了, 他嗓子有些啞,拿了戶部的奏折出來, 一邊在心中暗暗算著,良久才道:“戶部有心了。”

  謝禹言苦笑了聲:“不止是戶部,其餘如兵部等等,也是有心的, 陛下就在前線, 再不足兵足糧,將來真有個萬一, 可是會遺臭萬年的。”

  張鬆也想到了皇帝,眉頭皺了皺, 這個皇帝讓人不省心啊,雖然大魏曆史上已經出現了許多不著調的皇帝,也有數十年不愛上朝的皇帝, 也有喜歡搞些藝術品的皇帝,但無論如何,這些皇帝都老實地在皇宮呆著,哪像是當今天子,一個沒看住就偷跑出皇宮了。

  “以後, 可不敢再外派陸大人了, 就讓陸大人好好在京城罷。”張鬆道。

  其餘幾位閣臣俱是讚同,沒奈何,要真將陸大人派出京了,以這兩次皇帝的表現, 怕是皇帝也不會安分,很大可能會偷跑到陸大人那裏去的。

  “今兒個望門關可有消息了?”

  或許是經不起念叨,張鬆才問道,就有八百裏急報到了。張鬆看著看著,渾濁地眼裏忽然含了淚。

  “好啊!好啊!”

  終於結束了,可不是好嗎?

  但他們卻不知道,這驚喜還沒有結束,沒過多久,就另有一封八百裏急報到了,這卻不是幾位閣臣雙眼含淚了,他們看著手中的急報,隻覺得像是做夢般不真實。

  “匪夷所思。”良久,張鬆才吐出了一口氣。

  “難以置信。”謝禹言看了急報後,也同張鬆是同樣的感覺。這大魏軍民守住了望門關不算甚麽,畢竟這消息在前些日子裏已經向朝廷奏報過了。

  但這封急報說的是甚麽軍情?哦,胡擄退走後,根本沒有想過大魏還有餘力追擊他們,一路上他們都很放鬆,等過了最後一個關門,馬上就要回到大草原時候,這些胡擄就更放鬆了。

  然後在一個山坳裏遭遇了大魏的埋伏,新型驚天雷被點燃了引線,還有不需要點燃引線的,被埋在地下的,總之就是驚天響聲後,山上又有箭矢以及巨石滾下,夾雜著驚天雷的聲音,將這些胡擄鎮住了。

  有人以為是長生天的懲罰,開始直接跪地祈禱,還有人慌亂著要逃跑,胡擄們亂成一團,爭相逃跑中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大捷!

  過了好一會兒,內閣重臣們才反應過來,王震大叫道:“大捷!真真前所未有!”

  張鬆想了想,補充道:“得傳抄抵報,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

  謝禹言麵上也帶了笑,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柔和:“是極!這次陸臻廷是立了大功了,封賞的事情可不能疏忽了。”

  “還有其餘有功將士的封賞,以及戰死士卒們的撫恤,要做的事情多著呢。”劉皓鄂的眼裏也含著幾分笑意,然後歎了一聲,“雖然忙碌,但卻覺得幹勁滿滿。”

  幾位閣臣又忙碌起來了,當然在‘傳抄抵報使天下聞之’前,少不得著人去告知太後一聲,這些日子從皇帝到了望門關,太後這心裏可就沒踏實過。

  太後知道這消息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在想到皇帝這次似乎又是同那個陸大人攪合在一起,便蹙了蹙眉。

  “這是喜事啊,太後娘娘也不用日夜為陛下擔憂了。”身邊得力的嬤嬤道。

  太後歎了歎,“你不懂。”

  她現在算是理解太宗時候,為何太後寧願傷著母子情誼,也要對秦卿動手了。就算是她,如今也在想著,要是能不動聲色除掉了這陸大人,皇帝以後會不會就回到正途上來了,就不再犯險了?

  但很快太後將這樣的心思壓抑下去,“皇帝還是孩子性子呢,愛玩愛鬧的,沒個定性兒。”

  這樣的性格,喜歡一個人也定不會長久的,犯不著為此傷著他們母子情誼。

  京城因為這樣大捷的消息沸騰了,而一手操縱了這一場大捷的人竟是不到弱冠的陸大人,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整個大魏的英雄。

  這胡擄多可怕,據說他們見人就殺,見了婦孺就欺侮,見了東西就搶,從小在馬背上長大,騎射工夫都厲害著呢!

  之前大魏多少武將,都在胡擄麵前無能為力,不得不一退再退,而陸大人卻能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這樣的人物不值得他們崇拜嗎?

  很快地,陸吒過去的事情便又被人挖出來了。

  文采斐然的狀元郎,曾禦馬遊街無限風光。

  曾經出身於安平侯府,在安平侯府受了許多委屈。

  就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每當陸吒做了點為國為民的事情,安平侯府便會被人單獨拎出來鄙視一番。

  安平侯沈恢知道自己的仕途這輩子算是完了,且,隨著陸臻廷建立的功勳越來越大,他說不定會被史書上寫成甚麽模樣。

  多少人巴不得青史留名,但沈恢知道自己留下的絕對不是甚麽好名聲。如此,被人嘲笑鄙視後,沈恢回到府中難免會遷怒於林氏的一雙兒女。

  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大捷的事情,就連說書人也編了‘狀元郎智退胡擄’的段子,在茶樓酒肆中四處宣揚著。

  而在這時候,陸吒等人緩緩地回京了。

  陸吒騎著高頭大馬,而趙允閎則坐在後麵不遠處的馬車內,他們身後跟著京八營的士卒,士卒們身上穿著皮甲,臉上洋溢著喜氣,他們當時離京的時候,哪裏想過今天?凱旋而歸,無數的百姓夾道相迎,正伸長了脖子向他們張望著,說是人擠人也不為過。

  “呀!你踩到我的腳了!”

  “別擋著我,我看不到狀元郎了!”

  “最前頭那個騎馬的青年就是狀元郎?真俊啊!”

  “做官做到這份兒上,人生無憾了。”

  “陛下呢?怎麽沒看到陛下?不是說陛下親自去守國門了嗎?天子厚德啊!”這聲音壓得很低,語氣裏也滿滿都是感慨。

  ……

  趙允閎坐在馬車內,心情也隨著這些京城百姓的熱情而歡喜起來,他這個人想的也總是較別人多些,他想到自己此刻坐在馬車內,而前頭自己的心上人則騎著馬,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尋常人家嫁娶的場景。

  等到皇帝被迎入了皇宮,神情還有些不自然。回到皇宮,便有內閣諸公聯袂請見,自是少不得一番規勸,趙允閎一一都應了。

  或許是想著皇帝態度不錯,或許是考慮到這次望門關能守住,其中確實有皇帝的功勞,再想到了這次大捷,心情頗好的幾位內閣重臣終於忍不住緩和了語氣。

  趙允閎道:“幾位師傅不知,朕在外麵可是人人稱讚的好皇帝,朕每日陪同陸卿巡視關隘,朕每日還同士卒們談天,誰家養了幾隻雞誰家要娶媳婦了,朕都知道的,朕還出了許多苦力,朕的子民們都說了,從未見過如朕一般親民的皇帝。挨,那些日子朕肩膀疼地,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呢。”

  張鬆等人瞧著皇帝似乎真的清減了不少,心中也有些感慨,皇帝這算是長大了罷。

  見過了內閣諸公,趙允閎便去見太後了。太後見了他全須全尾的回京了,心中便是有萬般擔憂也都放下了。

  “皇帝日後可不能如此任性了,您是皇帝,萬金之軀,這沒事兒就跑去那樣危險的地方,萬一真有個甚麽,哀家可真活不成了。”

  “朕這不是好好的嘛,且,還有劉伴伴帶著人護著朕,就算真有個萬一,朕逃跑還是來得及,就算來不及,朕也算是完成了‘天子守國門’的祖訓。”趙允閎這樣說完,心中也頗為感慨的,“母後,朕答應你,以後都安安分分在皇宮呆著,朕日後是要做個好皇帝的。”

  “皇帝可莫要誆騙哀家。”太後摸著皇帝的手,聲音柔和:“哀家也不指望皇帝勤政愛民,隻要皇帝不要常常添亂就行了。”

  “母後不知,朕這些日子經曆了許多,以前朕還小,那時父皇每日總是批閱奏折,身體都要熬壞了,父皇曾對朕說過,他這樣辛苦,是因為知道天下萬民過得苦。”趙允閎想到這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太後也想到了先帝,忽然說不出話來了,然後她就聽見自己一向不著調的兒子繼續道:“朕那時候問父皇,‘百姓日子過得苦,是每頓膳食吃不上肉嗎?’,如今朕才算知道了,何為百姓苦。”

  “皇帝長大了。”太後感慨道。

  趙允閎笑了一下,他確實成長了,雖然逼不得已,麵對無數鮮血和人命,他怎麽可能還如同過去那樣天真?

  “朕長大了,會承擔江山社稷,也知道自己想要甚麽。”趙允閎同太後關係親近,此刻將自己的心意全然和盤托出:“朕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以後也會從宗室過繼子嗣。”

  “父皇深愛母後,一生不納二色;還有明宗寵愛貴妃,為了貴妃可以不要子嗣。”趙允閎深深看了太後一眼,繼續道:“在朕心裏,陸卿就是朕的美人。母後,朕是想要同陸卿長相廝守的。”

  等到皇帝走了,太後還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皇帝確實長大了,她從皇帝的眼神裏竟看出了深情。這對普通人家尚且難的東西,怎麽這皇家一個個的竟出癡情種子呢?

  她如今是真的束手束腳了,沒了先帝,她活得如同行屍走肉,要是她真的除掉了陸大人,皇帝還說不定做出甚麽事情來呢!

  她可就這一個兒子了。太後閉了閉眼,語氣輕輕地:“且再看罷。”

  趙允閎從慈寧宮出來,便急著處理後宮嬪妃。他要和陸卿相依相守,以陸卿那個認準了‘一雙人’的倔強性子,怕是他這邊還有妃子,陸卿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同他一起的。

  趙允閎想了想,最終決定若有願意離宮歸家的,便換個身份歸家,隻皇宮裏要相應當這個妃子歿了;若不願歸家的,便繼續留在宮中,但留在宮中的嬪妃是萬萬不要去勾引他的,他對女人喜歡不起來,彼此當做陌路人即可。

  等到劉番傳了皇帝的口諭,皇後乃至其餘嬪妃像是忽然驚住了。

  這本朝喜歡男人的皇帝不是沒有,但就是喜歡男人了,也沒攔住皇帝寵幸後宮呀!怎麽她們宮裏這位爺就這般與眾不同呢?

  迷茫了片刻,好在她們進宮的時候年紀也小,現在也是如花年紀,同家裏關係親近的,便選擇了換個身份歸家,而在家中沒甚地位的,幾番考慮還是選擇留在了皇宮中。

  至於皇後以及有野心的,也決定留在皇宮中,皇帝愛玩愛鬧的,說不定哪天就回到正道上來了,就算沒有,哪怕她們能想辦法侍寢生下一男半女,將來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京八營這次可出了風頭,特別是曾經被挑選出的五百人,幾乎人人都有封賞。而其餘功勞較大的將士更是能參加皇廷宮宴,至於不夠格的士卒,也有朝廷賜下的酒肉,狠狠地飽餐了一頓。

  有功將士賜宴自有百官作陪。這可以說是一個武將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他們繪聲繪色地講述當時戰爭的場景,皇帝,內閣諸公,文武百官都在聽著他們的聲音,這讓他們喝了酒的臉上更是出現了一抹潮紅。

  等到宴會散了,陸吒便被小皇帝順利地留在了皇宮中。趙允閎期期艾艾地問:“卿想的如何了?可是,可是要同朕斷袖?反正,朕是好不了啦,朕無論如何要同卿斷袖到底的。”

  “挨,算了,你不要立刻同朕說,回去寫了信交給劉伴伴,朕自然知道。”趙允閎忽然道,他已經想好了,若是陸卿答案是他想要的,那也就罷了;若不是,挨,他就說劉伴伴把信弄丟了。

  想罷,小皇帝就覺得自己果真聰明無比。

  陸吒應了下來,等到回去後便在宣紙上寫了幾個字,折好了交於劉番,由著劉番帶進皇宮了。

  趙允閎展開信,信上寫著《蒹葭》一詩,他是不愛讀書的,雖然上麵的每個字都認得,但他麵上還是露出了一抹疑惑來,陸卿這到底是答應了他還是拒絕了呢?

  他叫人喚了待招房的學士來,等到人歡喜的解釋了,他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陸卿就是他要尋的伊人,那麽,陸卿這就是應了他了?

  然後,他眼睛微微上挑,眉梢眼角都暈出笑意來。

  但很快,趙允閎發現,陸卿應了他和沒應他之前,也似乎並沒有甚麽不同。他們相處時間仍是少得可憐,這怎麽成?

  也是這一次禮部尚書表現實在太差了,陸吒因功升任禮部尚書,至於原禮部尚書朱大人則遠離了京城,被封到南京就職了,雖然職位不低,但到底離開了京城權力中心。

  陸吒可以說是本朝最年輕的尚書了,不出意外,陸吒估摸著自己會在這個職位上停留數十年,直到積累了足夠的資本,才能入閣。

  新官上任,陸吒要忙的事情還是很多的,忙碌起來後,他竟真的將答應小皇帝的事情忘在了腦後,直到被小皇帝請進皇宮,他才想起來似乎好些日子沒有認真陪伴小皇帝了。

  畢竟他如今的職位,可不是每日等待皇帝召見的虛職,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夜色沉沉。

  趙允閎同陸吒走在禦花園中,他聲音輕輕地,含著幾分歎息:“卿應了朕,朕卻分毫不知卿的誠意,卿難道想要欺君嗎?”

  陸吒有些莫名,他謄寫的《蒹葭》,原本是想要告知小皇帝道阻且長的,但沒想到小皇帝是這樣理解的。

  陸吒壓抑下唇邊的笑意,雖然小皇帝愛玩愛鬧,但他並不討厭,他見識過了太多人,經過了太多事,很多時候獨自一人空氣都安靜的可怕,有皇帝陪伴著,這個世界也似乎並不是不可。

  陸吒想了想說:“臣不確定,陛下是以皇帝之尊同臣斷袖,還是隻是一個普通人?”

  原來症結竟是在此?趙允閎了悟:“卿就當朕是普通人罷。”

  沒有皇帝臣子,沒有身份地位差距,他也隻是渴望情愛的男人罷了。趙允閎這樣想著,眼尾又微微泛紅了,然後就見往日一本正經的臣子將他抵在了一旁地假山上,撫摸了下他的臉,他隻覺得被觸碰的地方如同被燙到了一般。

  然後他看見有冷冷的青華落在這人身上,肩上,如同批了一件夜色的披風,年輕臣子的眸子愈發暗沉,聲音卻含著幾分寫意風流的:“陛下,臣近些日子忙,等到臣忙完了這陣子,就陪陪你,可好?”

  趙允閎暈乎乎地點頭了,等到兩人分開了,趙允閎獨自回到殿內,倏忽明白哪裏不對勁了。陸卿不當他是皇帝,隻是尋常人,就可以拒絕他了嗎?早知道朕就不那樣說了!

  當夜,想著年輕臣子的模樣,趙允閎忍無可忍地叫來了太醫,等到確定他可以任性的時候,才舒了一口氣。

  趙允閎不在意地揮退了太醫,雖然太醫說了他可能子嗣艱難,但他也不是十分在意,反正他和陸卿斷袖了,就怎麽任性怎麽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