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徘徊了許久，言笑的心裏還是始終猶豫不決。她想去看看爸爸，卻又有些怕看見他們一家人親熱溫馨的畫麵。

  正守著地上的一堆東西打轉，不遠處卻突然響起一聲熟悉的“笑笑”，引得言笑瞬間抬頭望了過去。

  此時，言笑已徘徊了許久的樓門處，言笑的爸爸言新城正兩手拎著垃圾袋，一臉詫異和驚喜地看過來。

  “笑笑，真的是你？”許久未見的女兒突然出現在眼前，言新城心裏說不出的高興，他小跑著將垃圾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又忙不迭地跑回言笑麵前，想伸手拉住女兒，又突然想起自己剛剛才丟了垃圾，隻好對著言笑傻笑著，又緊張地搓了搓手。

  沒料到爸爸會突然下樓，言笑此時的心裏也有絲莫名的慌亂，她尷尬地清清嗓子，嘴唇蠕動著，半晌，一聲“爸爸”才從嗓子裏擠了出來。

  言新城忙點點頭應了一聲，又瞧了一眼言笑身後的東西，才再次開口，“你怎麽不上去呢笑笑？爸爸要是不下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站在這兒了？”

  說著，又拎起地上的東西，向呆站著的言笑催促道，“”走，上樓去，你廖阿姨在家做飯呢。”

  雖不情願，但看著爸爸一臉的高興，言笑猶豫片刻後，還是沉默著跟在爸爸的身後進了樓。

  “今天就別回去了笑笑，留在爸爸這兒吃飯啊。”言新城一邊向身後的女兒說著，一邊打開了門。

  還沒來得及等言笑拒絕，門聲響動間，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緊接著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笑笑，來認識一下，這就是你廖阿姨。”

  看了一眼女人異常突起的肚子，言笑乖巧地喊道，“廖阿姨好。”

  “這就是言笑吧？快進來快進來，真是的，老是聽你爸提起你，今天一見，這都是大姑娘了啊。”側身讓出一條路，廖明敏熱情地對門外的言笑招呼道。

  強忍著心裏湧上的不自在，言笑抬腿，在兩人的熱烈邀請下進了門。

  入眼處，言笑便發現這是一個並不太大的房子，空間略有些逼仄狹窄，東西不少，卻又被女主人收拾得很整齊溫馨。看得出來，爸爸的新伴侶也是個勤快能幹的女人。

  此時，旁邊的廖明敏正一邊催促著言新城去洗手，一邊又麵帶溫柔地絮絮叨叨說起肚子裏寶寶的動靜。言笑坐在沙發上看過去，果然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一時間，眼睛像是突然被刺痛般，言笑迅速將臉扭向了別處。

  “來，言笑喝水。下一刻，身後又有廖明敏招呼的聲音響了起來。

  再次看過去，廖明敏正挺著大肚子端著一杯水向她走來。

  言笑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杯子，看著她費力地坐上沙發後，才又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你爸啊，現在也是年紀大了些，體檢著說有脂肪肝，我沒事就讓他多走動溜達，扔個垃圾啊，買個醬油啊什麽的，你們肯定是他下樓扔垃圾的時候碰上的吧。”聽著洗手間裏響起的水流聲，廖明敏笑著說道。

  安靜地點點頭，言笑看了眼她挺起的肚子，又無話找話般地問道，“這是……幾個月了啊？”

  看言笑提起肚子，廖明敏再次笑了，然而此時的笑容卻又比剛才多了一層將為人母的溫柔，“八個多月了。預產期是下個月的19號。”

  “喔，真好。”言笑點點頭，又再度沉默下來。

  “對了，我的魚！”像是突然想起了廚房裏的菜，廖明敏又小心地從沙發上起了身，一邊著急地向廚房走去，一邊對出了洗手間的言新城喊道，“快去陪言笑說說話。我做了幾個菜，中午就讓她在這兒吃飯吧。”

  待進去後，又細心地掩上了廚房的門，似是有意留給父女倆相處的空間。

  “聽見了吧，你阿姨也讓你中午在這邊吃飯。正好嚐嚐你阿姨的手藝。”坐到言笑對麵的沙發上，言新城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眼，又滿意地點點頭，“嗯，我姑娘真的是長大了。”

  言笑卻搖頭拒絕了留下吃飯的提議，細細地看了眼對麵的爸爸，半晌才輕聲說道，“爸，廖阿姨說你有脂肪肝了。”

  “嗨，別聽你阿姨嚇唬人，醫生都說了，就是輕度脂肪肝，不用吃藥，多運動運動，很快就好了。”

  言笑聽完，這才放下心來地點點頭。

  眼前的爸爸雖然已比幾年前多了些老態，可是看得出，如今他過得很開心，也很幸福，那個爽利勤快又笑的溫柔的女人，把他照顧的很好。

  看著爸爸像以前一樣對著自己侃侃而談，言笑心裏，剛剛還縈繞著的別扭，此刻卻似乎有些散去了。

  但她還是不打算留在這兒吃飯。又同爸爸聊了一會兒，說了下自己現在的工作，看著時間不早，言笑便起了身打算回去了。

  兩口子百般挽留，卻還是被言笑溫和又堅定地拒絕了。

  實在拗不過女兒的言新城，隻好又一臉遺憾地送言笑下了樓。

  “爸，怎麽沒有帶廖阿姨回原來那個房子住？”小心地避開樓道裏堆放的雜物，言笑問向身後的爸爸。

  “我和你媽商量過了，那套房子是留給你的，等你下次有時間回來一趟，我和你媽去把房子過戶到你身上。”

  有些訝異地停了下樓的腳步，言笑扭頭看向爸爸，此刻的他眼神堅定，又對言笑肯定似地點了點頭，“笑笑，那裏始終都是你的家。”

  聽到這話的言笑卻驟然轉過了頭去，不再說話。想起剛剛一瞬間瞥到的女兒微紅的眼眶，言新城知道，女兒哭了。

  “對不起，笑笑，這麽多年，爸爸都欠你一聲對不起。我沒有經營好這個家，讓我的女兒受到了來自她最親的人的傷害，對不起，爸爸錯了。”

  而此時正背對著他壓抑著哭聲的言笑，卻一下子轉過身，迅速地撲向了言新城的懷裏，淚如雨下。

  “爸，對不起。”

  爸爸，對不起，是女兒不懂事，生了你們這麽久的氣。可是其實，我怎麽可能會真的怨你們？你們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我愛你們，每時每刻都在愛著你們。

  言新城輕拍了拍懷裏抽噎著的女兒，從不落淚的男人，一時間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此時的陳茹雅，正不放心地站在這居民樓下，時間已不早了，眼看著快到了中午飯點，然後手機卻沒有響起，陳茹雅心裏有些急了。然而下一刻，當她看著那父女倆，像以前一樣相擁著，親昵地走出樓門時，眉間籠罩的陰影一下子便散開了。

  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意。陳茹雅笑著走上了前去。

  “媽，你怎麽來了？”言笑一臉驚喜。

  “嗯，來接你。順便來看看你爸爸。”

  鬆開吊在他肩膀上的女兒，言新城望著眼前有些消瘦又一臉幸福的陳茹雅，點點頭說道，“茹雅，新年快樂。”

  陳茹雅也笑著頷首，“嗯，你也是，祝你們全家新年快樂，明敏生孩子了記得通知我。”

  說完，便拉起言笑的手同自己曾經的丈夫告了別，“走了新城，笑笑，我們回家吧。”

  今天的陽光有些反常地熱烈，言新城下樓時沒有來得及穿大衣，此刻陽光籠罩，他卻並不覺得冷。

  站在原地，他看著那逐漸遠去的母女的身影，久久不動。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到，他才挪動著有些麻木的腳步，轉身上了樓。

  上了小區外沈越正在等待的車，言笑趴在陳茹雅的懷裏，靜靜地感受著媽媽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頭發。

  “媽，爸爸看起來過得很幸福。”

  “嗯，我知道。”

  “媽，那你幸福嗎？”

  “嗯，你沈叔叔對我很好，你又在我身邊，媽媽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再次忍不住紅了眼，言笑偷偷地吸了吸鼻子，抿著嘴角微微笑了。

  她窩在陳茹雅的懷裏點了點頭。

  你們幸福，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