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讓人興奮的春節假期就來了。

  回家的前一天，言笑同社裏同事一一告別，彼此之間互相說著新年快樂。下了班又出門買了些本地的特產，塞滿大大的行李箱。晚上再次同合租的何萌萌道別後，第二天，言笑便興衝衝地登上了回家的火車。

  “媽，放心吧，我已經快要到火車站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你就在家安心地等我吧。”

  前一天晚上收拾東西折騰到很晚，掛了電話後，言笑便戴上耳機在火車上閉目養神起來。再次睜開眼時，火車已經開始鳴笛進站。

  起身將笨重的行李箱拎在手裏，言笑被車廂裏趕著回家的人們推動著，裹挾著，很快便下了車。

  然而剛走到出站口的位置，門口接站的人群裏，一張正向這邊張望的熟悉的臉映入言笑的眼簾。

  竟是媽媽來了。

  興奮地推起手中的箱子，言笑一溜小跑，飛快地出了站。

  “媽！你怎麽來了？都說讓你在家等我的。”

  佯裝責備地向衝著她溫柔微笑的媽媽說完，言笑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抱了抱她。

  “你沈叔叔知道我惦記著你回來，就說開車過來接你。”陳茹雅邊解釋著，邊伸手理了理女兒微亂的頭發。

  “沈叔叔人呢？”言笑伸長脖子向四周看了看，然而卻並沒有發現沈越。

  “他去停車了，應該也快來了。”

  正點著頭，不遠處一個急急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呀，來了來了，年底想在火車站找一個停車位實在是太難了，我繞了好大一圈啊。”

  氣喘籲籲地跑到正看向他的母女兩人麵前，沈越平靜了下呼吸，才向言笑招呼道，“小丫頭，你不知道你媽在家多念叨你。”說著，又一把拎起言笑手邊的箱子，“走吧，回家。”

  汽車一路疾馳著，在言笑和陳茹雅握著手溫情的小聲對話中，很快，車子便來到了沈越和陳茹雅所住的小區地下停車場。

  “上次你來的匆忙，什麽東西都沒準備，這一次你媽媽已經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屋裏的東西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去挑的。一會兒上去看看喜歡嗎？”將車子停穩後，沈越下了車，一邊開了後備箱拿東西，一邊同已下了車的言笑說著。

  “可是”看了一眼正笑著點頭的媽媽，言笑猶豫著，將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可是什麽？”

  “沒什麽媽媽。”

  此時此刻，眼前的沈越正對媽媽體貼地笑著，對她也是極盡周到的沒得話說。然而，一想到今年要和這個陌生人一起度過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刻，言笑的心裏突然湧上了一絲別扭。

  同媽媽一起跟在沈越身後等著電梯，言笑往陳茹雅耳邊湊了湊，小聲問道，“爸爸知道我今天回來嗎？”

  抬眼看了巴巴的女兒一眼後，陳茹雅垂下眼眸，在心裏斟酌了一下語言，才小聲回道，“知道，不過他今天還在忙，所以讓我跟你說一聲，回頭他給你打電話。”

  此時正有電梯“叮”地一聲，在他們麵前打開了門。

  “哦。”聽不出情緒地回答了一聲後，言笑沉默著，挽著陳茹雅的手，走進了電梯。

  上一次來時，因為媽媽生病，言笑並沒有時間和精力想太多。然而此時再度跨進媽媽的新家，言笑心裏卻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那感覺，讓她不太舒服。

  “坐啊言笑，怎麽傻站著？”

  將行李推進言笑房間後，沈越回頭，便看到了正絞著手指一臉局促地站在客廳的言笑。

  “嗯，謝謝沈叔叔。”客氣地笑了笑，下意識地，言笑開始四處尋找媽媽的身影。

  此時的陳茹雅正在廚房為言笑準備晚飯，琳琅滿目的菜品，都是女兒喜歡吃的。

  好久沒為孩子做一頓飯了，陳茹雅心裏蔓延著苦澀的回憶，不自覺地加快了手上切菜的動作。

  “媽？”門外的言笑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做飯的事我來吧，你去休息。”不由分說地搶過陳茹雅手裏的菜刀，言笑悶著頭切了起來。

  然而陳茹雅卻轉身又拿起了另一樣菜，一邊細細摘著，一邊餘光打量了一下女兒的神色，問道，“怎麽了，笑笑？有什麽心事嗎？”

  “沒有啊媽，我能有什麽心事？回來能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我比什麽都開心。”切著菜，言笑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年前去你爸那兒一趟吧，去看看他。”似乎是明白女兒心中的隱痛，陳茹雅想了想，還是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聞言，言笑切菜的動作突然頓住了，她低著頭，沒有出聲，一張小巧又帶著倔強的側臉看上去也毫無表情。過了半晌，才又像反應過來什麽似地，抬起頭看向一臉關切的媽媽，笑了，“好，我知道了媽。”

  晚飯過後，窗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言笑也被媽媽催促著回了自己的新房間裏休息。

  坐在窗前簇新的椅子裏，言笑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窗明幾淨的屋子裏，舒服柔軟的床，空間寬敞的衣櫃，淡粉色幹淨的牆壁，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完美，但這一刻，言笑卻突然開始懷念她那個小小的，一切都是舊舊的房間。

  電話此時卻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言笑的回憶。

  她拿起一看，屏幕上“爸爸”的字眼讓她一瞬間又忍不住有些心生期待。

  “爸爸？”

  “喂，笑笑啊，你今天回來了嗎？在你媽那邊呢？”電話裏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忙碌的心不在焉。

  “嗯，在媽媽這兒呢，你今天又加班了嗎？”想起被爸爸冷落的今天，言笑的語氣忍不住流露出一絲不滿。

  “你媽沒跟你說嗎？今天你廖阿姨產檢，她月份大了，自己去我不放心，就先陪她去產檢了。本來想著回來以後給你打電話呢，結果一忙又給忘了，嗬嗬。”電話那頭的爸爸不好意思地嗬嗬笑著，言笑靜靜地聽完，也附和著爸爸笑了兩聲，卻在笑容收起的下一秒又耷拉下嘴角，心中淡淡的苦澀蔓延。

  “那你先照顧她吧，沒事我先掛了爸。”說完不等對麵的人做聲，言笑就迅速地掛了電話。

  將手機扔到桌子上，言笑起身，無力地倒在身後的床上，擁起柔軟的被子，鼻翼間，卻都是陌生的味道。

  漫長的寂靜難眠夜。

  半夜不知何時，言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天光大亮，門外也有敲門聲正響起。

  “笑笑？起床了，起來吃早飯。媽媽買了你喜歡吃的生煎。”隔著門板，陳茹雅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喔，起來了媽，我先換衣服。”揉著惺忪的睡眼，言笑坐起身向門外喊了一聲。

  匆忙洗漱完，言笑走近餐桌時，陳茹雅和沈越正一邊吃飯一邊在討論著什麽。

  看到言笑過來，沈越向她招了招手，說道，“言笑，今天大年三十，我和你媽打算去超市再買些年貨，你有什麽想買的嗎？要不幹脆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一邊的陳茹雅也同意地點了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言笑。

  “嗯我不去了，昨晚上爸爸給我打電話了，我準備今天過去看看他”

  似乎是瞧出了女兒一臉為難，陳茹雅心裏明白，便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將桌上還熱著的生煎拿到言笑麵前，催促著女兒，“快吃吧，要不一會兒該涼了。吃完以後我把你爸的地址告訴你。”

  其實，按言笑的本意，她也隻是想以去看爸爸為借口，委婉拒絕媽媽的邀約，並不是真的打算去看爸爸。然而此刻，已被沈越不由分說地開車送到爸爸家樓下的她，望著地上沈越走之前留下的幾個禮品盒，卻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抬頭望著眼前陌生的居民樓，言笑心裏忍不住糾結起來。

  這另一個家，要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