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作者:大白牙牙牙      更新:2022-05-22 17:54      字數:3668
  風雪是冷的。

  天地間無比靜謐。

  隻有身下人的體溫越來越熱, 心跳如擂鼓。

  衡玉抱緊他,像是要汲取他的體溫, 也像是在安撫他。

  “你要主動告訴我你在想什麽啊。”衡玉用指尖輕點了悟的額頭, “每次都讓我猜,我又不是神仙,每次都能猜出來。”

  了悟笑:“那就不猜了。”

  “不猜的話, 你豈不是更難過。”

  了悟突然說不出話。

  衡玉又摸了摸他的臉頰, 笑:“會不會被我壓得喘不過氣?”

  “不會。”

  “我覺得會。”衡玉認真道,“所以我幫你渡氣吧。”

  她重新低下頭, 在他唇上輾轉。

  許久之後, 兩人靜靜抱著, 都沒開口說話。

  直到衡玉摸到他的衣袍帶了些濕意, 她連忙從雪地裏爬起來, 朝了悟伸手:“起來, 雪化掉弄濕你的衣服了。”

  了悟乖乖從地上爬起來。

  灰色鬥篷沾有不少梅花。

  衡玉幫他把梅花拍掉,一抹他的鬥篷,滿手水漬:“回去換衣服吧, 免得著涼。”

  她牽著他往前走, 即將走出梅林時, 了悟說:“明日就是趕集日, 貧僧去買些山楂給你做糖葫蘆吃好不好?”

  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恢複不少, 衡玉笑:“好啊。”

  -

  女子盤膝坐在夢魘石像身邊。

  翻了好一會兒的經書,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 仰頭看向夢魘,神情裏帶著幾分茫然。

  “幻境頂多再撐五日就會崩潰,對吧。”

  夢魘石像散發出一道波動。

  “這個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

  女子用指尖勾起發梢, 她眉間帶著淡淡的笑意。仔細瞧著, 裏麵不像是高興,倒像是……有幾分隱約的自嘲。

  “怕是真實的恩愛夫妻來,也未必能有這樣的破除幻境速度吧。”

  正要再說些什麽,白色的小獸從遠處蹦跳著跑來,迅速鑽進女子懷裏,咕咕咕說著什麽。

  女子的眉眼瞬間冷卻下來:“你感應到了邪魔之氣的氣息?不可能吧,秘境是不可能讓邪魔進來的……原來如此,對方居然藏得這麽深,怕是不好對付。”

  垂下眼想了想,女子咬牙:“夢魘,提前關掉幻境吧,我必須多保存些實力。”夢魘已經是一座石像,維持幻境的能量都來源於她。

  而她……也不過是一縷殘魂,一抹執念,沉睡萬年到如今也不剩下什麽實力了。

  -

  衡玉坐在窗邊練字。

  練了小半個時辰,她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了悟那邊應該快把糖葫蘆做好了吧。”

  稍等片刻,衡玉再也坐不住,起身披好鬥篷,打算走去廚房找他。

  剛邁出書房門一步,有道無形的光幕攔住她。

  衡玉險些一個踉蹌,勉強穩住身形,再抬眼時,她周圍的景致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這裏是一座宮殿。

  宮殿完完全全由白玉石構成,空空蕩蕩,寂寥到有冷意從背脊蔓延上來。

  衡玉感應到自己的經脈裏重新有靈力在流動。

  這說明她已經從幻境裏脫身。

  “……”

  心下浮現出淡淡悵惘,衡玉無聲歎了下。

  -

  紅色的山楂果已經被清理幹淨,了悟站在鍋邊熬糖。

  他袖子稍稍挽起,神情認真,似乎是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般。等糖熬得火候夠了,了悟將串起來的山楂果放進鍋裏裹糖漿。

  到這一步,糖葫蘆就差不多做好了。

  稍等片刻,了悟將糖葫蘆放進碟子裏,端著碟子走出廚房。

  慢慢地,了悟覺出不對來——

  幻境的崩潰速度正在加快。

  了悟微微垂下眼,加快步伐走去書房。

  他用指背輕叩書房門,稍等片刻,裏麵的人始終沒有出聲讓他進去。

  是睡著了嗎?了悟想。

  書房門隻是合攏著,並沒有鎖起來。了悟抬手推開門,書房裏的布局完全被他收入眼底——沒有人。

  了悟喉間一緊。

  他轉身走回廂房。

  廂房裏,炭盆的火正旺,熏香還在燒著,雪鬆的香味彌漫開來,輕輕淺淺。裏麵的被褥、帳幔都是紅的,窗口貼著的‘囍’字還沒被撕掉。

  廂房內一派暖意,但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了悟臉色瞬間蒼白,如墜冰窖。

  他盡力保持鎮定與冷靜,轉身去找人,卻連往日經常出入院子的侍衛和婢女都沒看到。

  到最後,了悟端著那擺在碟子裏的糖葫蘆,步伐有些踉蹌地走回廂房。

  他默默坐在椅子上,拿起一串糖葫蘆吃起來。

  吃完這一串,便順勢拿起另一串。

  一直到碟子裏的六串糖葫蘆全部吃完。

  這種甜甜膩膩的東西吃多了,就覺得嗓子噎得慌,胃也燒得難受。

  了悟默默給自己倒了杯水,臉上似有幾分疑惑不解:“洛主為何會這麽喜歡吃糖葫蘆呢。”

  這種食物,酸酸甜甜到最後,居然莫名泛苦。

  周圍的幻境徹底扭曲起來。

  天地旋轉變換,了悟周圍的景物完全變了個模樣,隻剩下白茫茫一片。那被幻境壓製住的靈力也全部回歸到他身上。

  很明顯,他來到了另一處空間。

  -

  在原地站了小半刻鍾,都沒發現什麽異常。

  衡玉想了想,不打算坐以待斃,她召喚出歸一劍緊緊握著,往宮殿角落那處長廊走去,打算好好探索這座宮殿。

  宮殿裏麵非常冷寂,隻有衡玉的腳步聲在回蕩。

  一路走到長廊盡頭,麵前隻剩下一道門。

  衡玉伸手推了下,沒有推動。

  她仔細打量片刻,發現理應是門把手的地方被一個凹槽取而代之。看了眼凹槽的形狀,衡玉將玉牌取出來放進凹槽裏。

  完美貼合。

  下一刻,黯淡的玉牌泛起白色的亮光。

  閉合的大門緩緩打開,衡玉餘光掃了眼玉牌上的數值。

  42000。

  當初法會結束後,她總共有31500的傾慕值。

  在突破結丹初期時用掉部分,就隻剩下兩萬出頭的傾慕值。如今這多出來的兩萬傾慕值,基本都是了悟陸陸續續貢獻給她的吧。

  衡玉無聲輕歎,瞧見門口完全大開,她取走凹槽上的玉牌,邁步走進裏麵。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大概隻有十來個平方米那麽大,角落裏擺著張書桌和椅子,旁邊還有個打坐用的蒲團。桌麵上、地上、不大的書櫃上散落有各種紙張和書籍,牆上掛有一張古畫。

  衡玉的視線最先被古畫吸引。

  這張畫,畫的是一名男子。

  更準確的說,是個佛修。

  他盤膝坐在菩提樹下,撥弄著手上的念珠,明明畫卷隻是寥寥幾筆,並沒有細細勾勒出他的容貌和神態,衡玉卻從中品出此人的風骨來。

  傲骨天成。

  與了悟的溫和克製不同,與了緣的熾盛熱烈不同——

  畫中的佛修朗朗似星,清朗的眉眼裏帶著鏗鏘與錚然,像是泰山崩於頂也麵不改色的江湖俠客,又或是領兵疆場、戰無不勝的將軍。

  整個人熠熠生輝。

  看著看著,衡玉就覺得,畫這副畫的人一定對這位佛修用情至深。

  滿腔情絲幾乎要破紙而出。

  “虛樂佛子嗎?”衡玉低聲道。

  衡玉又走近了些,這樣能把畫卷看得更清楚,不過她沒伸手去碰畫卷。

  仰頭欣賞好一會兒,衡玉走到椅子邊坐下,開始思考起現在的處境——

  她為什麽會被傳送到這個地方。

  秘境主人將她傳送到這裏,又是什麽目的。

  思索片刻,沒有得出結論,衡玉隻好低頭去看散落在桌麵的紙張。

  紙張上有不少褶皺,像是被人揉皺又重新展開過。

  衡玉想了想,覺得秘境主人既然把她傳送到這裏,應該是不介意她看紙張上的內容的,便動作很輕地把紙張拿起來,慢慢展開閱讀起上麵的字跡。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看著這首詩,衡玉腦海裏便浮現出‘東霜寒’這個名字。

  她突然想起來,當年未轉修雙修道沒有創立合歡宗之前,東霜寒就是一名劍修。

  所謂豔絕九州,大概不隻是容色之豔,還有長劍之豔。

  衡玉繼續翻看起其他紙張,順便將淩亂的桌麵整理了下。

  桌麵上都是些廢紙,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衡玉蹲下身來,正打算整理散落在地麵的紙張和書籍,餘光發現桌腳墊著一本厚厚的冊子。

  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本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的想法,衡玉挪過去,將桌子稍稍抬起,把那早已布滿灰塵的冊子從桌腳下抽出來。

  衡玉慢慢拍掉冊子上的灰塵,翻開冊子第一頁。

  冊子裏記載的東西淩亂而斑雜,看上去像是東霜寒的隨筆日記。

  翻看了好一會兒,一段話映入衡玉的眼:【在這個世界待了快五十年,係統怎麽還是沒回應我】

  係統。

  東霜寒果然是時空管理局的人啊。

  而且擁有係統,她肯定是個任務者。

  看來是當年東霜寒的係統出了事,她才會意外滯留在這個世界。

  衡玉繼續翻看下去。

  很快,她發現冊子裏出現一位人物。

  【今天遇到了位佛修,大概是以前遇到的佛修都比較木訥,這人氣質清朗,給我的感覺倒更像是位仗劍天下的俠客,奇怪奇怪】

  【滄瀾大陸的人真是無聊,居然排出了一個什麽年輕一輩榜單,在茶樓裏喝茶才發現我也在榜單上。還發現個有意思的事情,年輕一輩第一人是無定宗虛樂佛子,年輕一輩男修中容貌最俊、女修們最想嫖的也都是虛樂佛子,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也太惡趣味了,突然好奇起這位佛子的容色來】

  【咦,虛樂居然就是那天在酒樓遇到的佛修,難怪了】

  【正好碰上音宗聖女在向虛樂旁敲側擊,問虛樂如何才會還俗娶妻生子。音宗聖女這麽大膽的嗎?啊,虛樂的回答更大膽。他大膽承認七情六欲貪噌癡念都是人之常情,隻是他信仰堅定不可移,絕無凡俗之思。音宗聖女接連糾纏之下,他居然說隻有令他動情到願意為對方放棄佛道,轉修其他大道,他才會還俗娶妻生子。

  這個人……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佛門之光,並不清楚凡間情.欲,我定要以為他是故意吊著音宗聖女的。這種說辭多容易給人淺淺希望,勾著人不放棄啊】

  看到這裏,衡玉垂下眼瞼。

  一開始,虛樂在冊子裏出現的頻率並不高,基本上隔了好幾頁才會出現一次。

  但這裏就是分水嶺。

  從這裏開始,‘虛樂’這個人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直到……冊子裏,東霜寒親自承認自己對他動了情。

  【初時沒反應過來,隻是覺得瞧見這個人便歡喜,後來慢慢品過味來,才發現情深而不自知,如今已是沉淪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