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

  卻見那陰開元，滿臉嘲諷，本生的七分明媚，卻有足足十分嘲弄傲色。

  “諸天萬界，仰天大呼者，皆言逆天，可天道孕育萬物，便是黎明前的露珠，也不曾念及天道一絲恩情。”陰開元俯瞰而下，嘴角嘲弄之意甚是濃厚，淡聲道：“大道神魔，諸天人仙，或是不羈妖聖，誰又曾念及天道之恩，萬物之情。”

  “凡人以七情戀世，又以六欲亂世，皆呼天道無情。”

  “你呼逆天，便來試試。”

  陰開元懸於天蒼之上，她似是天道，似是道祖，似是萬物之祖，似是一滴黎明前的露珠。

  她將掌心的那一冊朱簡，朝著蕭問道扔下，似是扔下了一滴草蕪上的露珠，慢慢的墜入到他的瞳孔之中。

  一陣酸癢，卻見他似是化為一界主宰，立於天頂，俯瞰而下。

  “他。”

  蕭問道似是天人，俯瞰而下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別人，卻是凡界時的自己。

  他懵懂的立在“尚京”的城門口，卻看到身在丹青樓中的易慕白，盤坐在身前的一座墳塋前，蕭問道知曉那是他祖父的墓。

  蕭問道看到易慕白的不甘與隱忍，看到丹青樓的青燈與離愁，他更看到了易慕白的孤獨與躊躇。

  尚京的宮闈之中，王卓爾的意興闌珊，借著一杯清酒，撒著酒瘋。

  易慕白似是能看到王卓爾的苦色，卻背對著人皇之位，將心愛之人推往深淵。

  蕭問道伸出手指，意欲落在人皇夏淵末的頭頂，將他斬殺。

  似是一瞬，又似是一千年之後。

  蕭問道落在人皇夏淵末頭頂的手指，還是慢慢收回，終究還是沒了半點狠勁兒。

  “若你為天道，卻無一私念，便是步入天道之巔，又能如何。”

  “若欲逆天，便無須壓抑自身的六欲。”

  “幹翻這蒼天，可好。”

  他眸中也是泛起了一滴露珠，懸在丹青樓上，終究不曾落下。

  他俯瞰的寥寥凡世，卻見蕭問道步入陌生的尚京之中，他邁入的一步，驚動了納蘭家的王侯，驚動了尚京的三府道院，驚動了當年的寒門將相。

  唯一波瀾不驚的，便是穩坐天下的人皇夏淵末，他直勾勾的看到蕭問道步入了尚京城。

  他看到人皇壓抑著自己的六欲中的殺欲，而那一日，他也看到了易慕白的殺欲。

  蕭問道看到人皇身後的道門高手，看到了他們賣力的豺狼之色，看到唾手可得的功勞，更看到了人皇的殺欲。

  人皇夏淵末背著手，看著易慕白，神色淡淡的站在身前，卻聽易慕白淡聲道：“他若一傷，王侯百死。”

  “二哥。”

  人皇夏淵末堆著笑臉，淡聲道：“不知二哥，所說的王侯百死，可有無憂孩兒。”

  一杯清茶，緩緩的端在易慕白的身前。

  蕭問道一望那被清茶，卻是可散去修為的“太平茶”。

  這太平茶雖不會，將修為散盡，卻也會散去三分修為。

  如今，蕭問道才知當年的易慕白，為何不入北境，卻也不出丹青樓。

  易慕白一飲而下，卻彈指一揮，早已將人皇身後的虎狼殺手，一擊而殺。

  “人皇你猜這太平茶，我還能飲幾次。”

  人皇夏淵末耷拉著眉，仰天一歎，淡聲道：“二哥，帝王苦也。”

  便在此時，蕭問道才知他當年一入尚京的凶險，才知當年的舊事紮心。

  如今，人皇夏淵末似是螻蟻，若他彈指一揮，便讓他灰分煙滅，屍骨無存。

  他的指尖，顫巍的抖動了幾下，終究沒“彈指一揮”。

  那一夜，人皇夏淵末提著“竹鞭”，冷冷的看著帝後王卓爾，也讓整個人皇皇宮，多了十三分的蕭瑟。

  帝後王卓爾的哀呼，並未傳入易慕白的耳中，也並未傳出一寸宮闈之外。

  待那人皇折磨了半晌，卻聽王卓爾淡聲道：“長兄長兄的孫兒回來了。”

  蕭問道閉上雙目，似是陰開元的“弈士”誅心之舉，慢慢的浸染著他的內心，他整個道心懸在蒼天之上，又落在蒼穹之下。

  “你可以改變這亂世，亦可改變這凡界。”

  “你可逆天，為何不逆。”

  即便是蕭問道閉著眼，卻還是看到了納蘭蝶衣的當年悲慘，看到唐逝水的悲傷，看到納蘭蟬衣的離殤，看到了黎民的哀傷。

  目力所及，皆是七情。

  心念所及，皆是六欲。

  “你動動手指，便可改變這一切。”

  陰開元的言語，似是一隻勾魂的手，慢慢深入他的魂海之中，將那“邪欲殺欲哀欲生欲死欲愛欲”，一把揪出來。

  天將亂石，鋪天而壓。

  一息之間，化身諸天主宰的蕭問道，卻淪為“六欲”的奴隸。

  他被這六座大山，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陰開元立在蕭問道的身前，眸中倒影著蕭問道的眸色與不甘，卻嘴角裹著萬分嘲弄。

  “哼逆天。”

  她滿滿的踱步在蕭問道的身前，似是諄諄教導的教書先生，淡聲一呼道：“此等凡界心欲，便讓你悵然難解，更不必再說仙魔之欲。”

  “天道無欲，才得以讓萬物而生。”

  “天道無情，才得以讓眾生而出。”

  “天道無咎，才得以讓三界而起。”

  “逆天你能幹翻這蒼天麽。”

  蕭問道周身似是裹著一層厚厚的繭，慢慢將他的身軀湮沒其中，似是欲化為諸天中的一縷煙塵。

  此時，蕭問道的魂海之中，慢慢凝聚著無數的白色魂珠，蠶食著他的身軀。

  忽爾，一尾黑蝶，鑽入他的魂海之中，繚繞了三圈。

  “你臣服於天道了麽。”

  忽爾，黑蝶的這一則言語，似是夢囈般的言語，驚醒了魂海之中的夢靨。

  “好一位開元弈士。”

  蕭問道懸於蒼天之上，卻還是以頗為邪魅的神色，一瞥陰開元。

  “倒是個美人胚子。”

  陰開元一望蕭問道的神色，臉色一緊，頓覺不妙，卻又難以名狀。

  整個“六道魂界”，開始坍塌了。

  “你以蒼生為棋子，吾便以神魔為棋子。”

  蕭問道回眸一怒，盯著陰開元詭譎道：“誰說幹不翻這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