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夢(六)
作者:西子緒      更新:2020-04-05 15:17      字數:4836
  ,最快更新最新章節!

  同樣的書桌, 同樣的牆壁,他扭過頭, 看到了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夕陽。教室裏,坐著幾個同學, 大多都是在專心的複習。有人拍了林半夏的肩膀一下, 林半夏扭頭, 發現是李穌。

  李穌還活著,正如自己一樣,他拍著林半夏後背叫著:“你快別睡了, 再睡我都要以為你睡死過去了。”

  林半夏緩了一會兒, 才勉強緩過來, 揉著眼睛, 低聲道:“我睡了多久了?”

  “多久?”李穌看了自己的手表,“你三點多睡的, 這會兒都快六點了, 三個小時吧……我剛才出去了一趟,還以為你起來了,誰知道回來之後看見你還在睡, 夢到什麽良辰美景,舍不得醒了?”

  林半夏低聲道:“做了噩夢。”

  李穌說:“什麽噩夢?”

  林半夏道:“夢到有人把我殺了。”

  李穌表情僵了一下,隨即道:“怎麽夢到這個了。”

  林半夏沉默了一會兒,才遲疑道:“你說,人要怎麽才能從夢裏醒過來呢?”

  李穌說:“我哪兒知道。”他的神情有點不自在,似乎想要快速跳過這個話題, 故作無所謂的拍了拍林半夏的背,說讓林半夏陪他去校門口吃晚飯壓壓驚,自己請林半夏吃世界上最好吃的煎餅果子。

  當然,李穌也沒有要給林半夏選擇的意思,說完這話就把林半夏從座位上扯起來了,林半夏顧不得其他同學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被李穌拉著跌跌撞撞的離開了教室,。

  夕陽下的學校,又恢複成了記憶中的模樣,春日的傍晚,總帶著些浪漫的氣息。李穌閑不下來,一路踢著石子,一路和林半夏聊天,問林半夏吃煎餅果子都喜歡加什麽。

  林半夏說自己沒吃過煎餅果子,李穌就愣了三秒,順手摟住了林半夏的脖頸,笑道:“那你可賺了,我第一次吃煎餅果子的時候,感覺自己到了天堂~”

  林半夏哭笑不得,他問:“你為什麽那麽怕宋輕羅啊?”

  李穌嘀咕:“你問這幹嘛?”

  林半夏:“我覺得他人挺好的。”他說完這話,卻想起了夢裏麵那個恐怖的宋輕羅,有點心虛的抿了一下唇。

  “我的媽,他人好?”李穌說,“你是沒和他打過架吧,你和他打一次就知道他有多好了——草,要不是李鄴來的及時,我真的要被他打斷一條腿。”

  林半夏:“你怎麽惹到他的?”

  李穌遠目:“說來話長……”

  林半夏:“……”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校門口,今天周末,出攤的小販不多,但煎餅果子還是有的。李穌大大咧咧的要了兩個全加,並且熱情的誇讚攤主,說這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煎餅果子,攤主是個中年女人,被李穌誇得笑的合不攏嘴,很是大方的給他們多加了不少料。

  第一個煎餅,李穌大方的讓給林半夏,林半夏拿過來,咬了一口,露出驚豔之色,恩恩兩聲。

  “好吃吧?”李穌說。

  林半夏點頭:“好吃。”

  李穌說:“我也喜歡。”他接過了第二個,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煎餅果子,一吃鍾情,二吃傾心。”

  林半夏心想你可真會吹彩虹屁,怪不得老板娘一看見你就笑的跟朵花兒似得。

  兩人吃了煎餅果子,李穌問林半夏接下來要去幹嘛,林半夏看時間還早就說自己想回去再看看書,又問李穌你呢。

  李穌道:“我就不看了,看也是白看,你去吧,對了……”

  林半夏:“嗯?”

  李穌說:“你小心點那個薑信的家夥。”

  林半夏沒想到他會提醒自己這件事,疑惑道:“他又做什麽了?”

  李穌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你記得之前,我們在廁所裏看到的那個自殺的人吧?”

  林半夏道:“當然記得。”

  李穌說:“其實我和他還挺熟的,在自殺之前一段時間裏,他的精神都很恍惚,我好幾次都看到他在用小刀戳自己的身體。”

  林半夏瞪大眼睛。

  “這事兒我也和老師說過,他們明顯沒當回事兒啊。”李穌有點無奈,“我也去查了資料,好像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得了什麽抑鬱症,果然,這才過了幾天呢,他就自殺了,還讓我撞見了。”一想到廁所裏看見的那一幕,他就有點不自在的撓了一下腦袋,嘀咕道,“也怪我,要是我再上點心,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其實這事兒,也怪不得李穌,畢竟誰能想到同學說不想活了就真的去自殺了呢。

  “薑信和他有什麽共同點嗎”林半夏奇怪的問道。

  “嗯。”李穌說,“你記得你中午午睡的時候吧?他一直盯著你在看,我開始還以為是他對你有什麽意見,結果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對勁。”

  林半夏說:“哪裏不對勁?”

  李穌說:“他在用刀,劃自己的大腿。”

  林半夏:“……”他想起了當時薑信拿著秦詡的手機時,的確在手裏捏了一把水果刀在比劃。

  李穌說:“我雖然警告了他,但是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林半夏對著李穌道了聲謝。

  “這情況就很麻煩。”李穌說,“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

  林半夏說:“……我知道了。”

  李穌道:“那你回去複習吧,我回家去了。”

  林半夏這才想起來:“今天不是周末嗎?你跑學校來做什麽?”

  李穌說:“因為我爸媽不在家。”

  林半夏:“啊?”

  “算了沒什麽,說了你也不懂。”李穌擺擺手,轉身走了,林半夏瞧著他的背影,想了一會兒,才隱約明白了李穌話語的含義,爸媽不在家的意思,就是家裏隻有他和李鄴兩個人,再聯想到之前他們兩人身上發生的事……林半夏頓時臉紅了。

  李穌走了,林半夏獨自一人從校門口又走回了學校,在路過操場的時候,他總感覺有人在盯著他,四處尋找後,林半夏找到了眼神的來源,他抬起頭,發現薑信站在教室的窗戶那兒,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察覺到林半夏發現了,便迅速的走開了。

  林半夏聯想到剛才從李穌那裏得到的信息,頓時覺得這人實在是有點恐怖,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再回教室。

  就在林半夏糾結的時候,突然看到遠處有人朝著他走來,定睛一看,竟是宋輕羅。看見他,林半夏立馬想起了夢境中的那個人,甚至耳廓仿佛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宋輕羅也看到了他,由遠及近,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麵前。

  “下午好。”宋輕羅和林半夏打了個招呼。

  “下午好。”林半夏有點拘謹。

  察覺了林半夏表情似乎和往常不太對,宋輕羅有片刻的疑惑,他說:“出什麽事了?”

  “沒事。”林半夏低聲回答。

  宋輕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的伸出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到了林半夏的麵前。林半夏抬眸看去,那是一個小巧的長方形盒子,看形狀裏麵應該是筆之類的東西,他見到宋輕羅的動作,微微發愣,並沒有伸手去接。

  宋輕羅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冷一些,他說:“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接著。”

  這話一出,林半夏隻好伸手將東西拿了過來,內心浮起了對宋輕羅的愧疚,覺得自己不應該被那個夢境影響,他用力的抓著盒子,誠懇的對宋輕羅道了謝。

  宋輕羅說:“你有什麽話想說麽?”

  林半夏想了一會兒,小聲道:“如果你發現,殺掉你的朋友是對他好,你會動手嗎?”他問完就後悔了,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奇怪,不像是正常人問出來的。

  誰知宋輕羅的下一句話,就讓林半夏愣在了原地,隻見他似笑非笑,道:“怎麽,你怕成這樣,難道是被我殺了?”

  他這表情,幾乎和夢裏的那個人重合在了一起,林半夏甚至想要微微往後退一步,好在他最終壓製住了這種衝動,含糊:“沒有,我就是做了個夢。”

  宋輕羅道:“夢到什麽了?”

  林半夏說:“沒什麽……”

  林半夏以為他會說什麽,宋輕羅卻隻是微微垂了眼眸,聲音更輕了:“快吃吧,要涼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林半夏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態度的宋輕羅,他心裏很不舒服,可又找不出緣由。思來想去後,得出一個不算結論的結論,心想是不是自己問的問題太突兀了,讓宋輕羅不高興了?林半夏頓時有些後悔起來,覺得不應該問出那麽逾越的問題。他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宋輕羅送給他的禮物,裏麵果然放著一直漂亮的鋼筆,雖然林半夏不認識是什麽牌子的,想來應該價格不菲。看到這東西,林半夏心裏難受的情緒更濃了,很是後悔,自己不該問那麽一句。

  懷著失落的心情,林半夏走到了教室門口,剛才一直盯著他看的薑信,這會兒不在教室裏,他想看看書,又靜不下心,腦子裏想的總是和宋輕羅有關的事。他為什麽會夢到宋輕羅呢,而且門裏的宋輕羅那樣特別,簡直就好像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人。

  因為一直在走神,林半夏看書的效率也不高,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他收拾了書包,回寢室去了。從教室裏出來的時候,他又看見了薑信,薑信站在陽台上,臉上沒有表情。林半夏被他嚇了一跳,本來想問問他怎麽了,但想起了李穌的忠告,於是扭過頭,假裝沒看見似得往樓梯走。

  “林半夏!”薑信突然叫住了他。

  林半夏回頭。

  “你知道,要怎麽從這裏離開嗎?”薑信說。

  林半夏微微蹙眉:“什麽?”

  薑信壓低了聲音,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情,他重複了一遍:“你知道,要怎麽從這裏離開嗎?”

  林半夏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呆住了,沒錯,下午的夢境裏,那個親手殺掉他的宋輕羅,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恍惚間,林半夏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還在夢中的錯覺,他伸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疼痛的感覺,讓他抑製住了這種可怕的感覺,他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薑信笑了,笑容有些扭曲,他說:“你聽懂了。”

  林半夏:“……”

  “你要是沒聽懂,就不會掐自己。”薑信說,“所以你知道,要怎麽從這裏離開嗎?”

  林半夏沒有說話,轉身直接走了。薑信在他身後發出誇張的笑聲,刺的林半夏耳膜發疼,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薑信的問題,即便是門裏的那個宋輕羅已經告訴了他問題的答案。

  寢室裏,一如既往的安靜。

  林半夏無心看書,坐在床邊盯著宋輕羅送他的鋼筆發呆,室友見他這樣子,好奇的問林半夏怎麽了。

  “沒事,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林半夏說,“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會感覺周圍的人都很奇怪?”

  室友神秘道:“你也知道了?”

  林半夏:“什麽?”

  室友道:“薑信啊,你是不是晚上也聽見了?”

  林半夏愣了片刻:“聽見什麽?”

  “啊,你沒聽到啊。”室友有點懊惱。

  林半夏說:“你是說薑信晚上在做什麽嗎?”

  室友道:“對啊,自從秦詡死了之後,他就一直不太正常,昨天晚上吧,我沒睡太死,就聽見他在和誰說話,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在說夢話,誰知道……”

  林半夏說:“誰知道怎麽樣?”

  “誰知道,我把腦袋支過去一看,發現他在和人打電話。”室友說,“嘴裏還叫著秦詡的名字,語調又哭又鬧,像個失戀了的小姑娘。”

  林半夏:“……他說什麽了?”

  室友繼續說:“他聲音小,我沒聽清楚,大概就是,好像秦詡想叫他去什麽地方,他不肯,想要拒絕。”他說到這裏,自己倒是先毛骨悚然了起來,縮了縮脖子,“你說他是不是瘋了,秦詡都死成那樣了,怎麽會給他打電話。”

  林半夏沉默。

  室友道:“不過瘋了倒也還好,最怕的……最怕的是真是秦詡來的電話。”他神神秘秘的說,“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鬼啊?”

  林半夏道:“我覺得,沒有吧。”

  室友還想說什麽,卻有人推門進來了,正是他們剛才在討論的薑信。

  薑信進屋後,整個寢室都安靜了下來,沒人敢說話。

  林半夏悄悄的用餘光觀察著他,看見他走進了廁所,片刻後裏麵傳來了水流聲,似乎是打算洗個澡。

  雖然所有人都告訴林半夏,讓他離薑信遠一點,可是他和薑信到底住在一個寢室裏,同室相處這種事,是怎麽都避免不了的。還好今天晚上薑信沒什麽異樣的表現,他洗完澡,又看了一會兒書,就上床睡覺去了。

  林半夏看眼時間,覺得也差不多該休息了,關了台燈爬到了上鋪,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大概是因為心裏有事,他沒有睡的太熟,半夢半醒之間,隱約感覺自己的身下的床板好像在抖動。他迷糊了幾秒,立馬清醒,睜開眼,竟然和薑信四目相對。

  不知何時,薑信居然爬到了他的床上,手裏還捏著那把林半夏見過的水果刀。他看到林半夏醒了,滿臉驚恐的看著自己,也不慌,反倒是咧開嘴,露出一個的微笑,隨後笑容逐漸猙獰,下一刻,手裏的水果刀便凶猛的衝著林半夏揮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