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妹妹(二)
作者:西子緒      更新:2020-04-03 20:33      字數:7835
  姑父的這一句話, 讓林半夏的憤怒達到了極致,他吼道:“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小花死了?不知道和我一起玩的是什麽東西??你為了敷衍我, 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鬼話??

  “我……我沒有在敷衍你!!姑父大聲的叫著,“我沒有敷衍你——她早就死了!!

  “好, 你說小花死了, 那總該有墓吧?林半夏冷笑起來, “你能說出她的墓地在哪兒?!

  姑父道:“墓……墓……墓碑就是在黑鬆山公墓那邊,和你的父母葬在一起的……她真的死了……他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 一副底氣不足的模樣。

  以林半夏對自己自己這個親戚的了解, 哪裏肯信他的鬼話, 他冷笑道:“你非要說她死了?明明你也見過她, 還和她說過話——

  誰知他剛說到這個,姑父渾身上下就微微抖動起來, 嘴唇蠕動半晌, 也沒有吭聲。任由林半夏怎麽繼續質問,都不肯再開口。

  宋輕羅擔心林半夏情緒越來越激動,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低聲道:“半夏,你先冷靜一點。

  林半夏瞪著因為憤怒變得通紅的眼眶,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他聽了宋輕羅的話,鬆開了對姑父的鉗製。

  “你也說她死了對吧?林半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對,她早就死了!何天磊叫道。

  “那為什麽我清楚的記得, 我和她一起玩的事情。林半夏盯著姑父的眼睛,“她還和我們住在一起,你甚至打過他打過她?

  他說完這話,姑父的臉色卻更加難看,林半夏看到他眼神裏幾乎快要溢出的濃鬱恐懼,就好像林半夏說的這些平平無奇的日常,是什麽極度恐怖的事一樣。

  “你說啊。林半夏咬牙切齒。

  林半夏的一係列問題,卻是刺激到了旁邊站著的何天磊,他大吼一聲:“問問問,你就知道問,你小時候自己什麽樣子,自己不清楚嗎?!

  林半夏陰冷笑著反問:“我小時候什麽樣?

  何天磊說,:“瘦的跟個猴子似得,讓人看了就討厭——真該弄死你!!

  林半夏道:“難道你沒有想過弄死我?

  經過何天磊的提醒,以前模糊的記憶此時倒是清晰了不少,隻是這些記憶並不讓人感到愉快,林半夏清楚的記起來,自己幼時經常被何天磊欺負,一天最多吃一頓飯,還是那種家裏準備倒掉的剩下剩飯。林半夏整天都餓著,又瘦又小像隻可憐的猴子,有時候鄰居都看不下去了,會偷偷的給他一些食物,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當著何天磊的麵吃,因為那個橫行霸道的小孩,會把他的食物搶過去,當做垃圾一樣踩在腳下。

  林半夏的姑姑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幹了些什麽,但她渾然不在意,畢竟那時的林半夏在她的眼裏,隻是一個讓人厭煩的負擔,少吃一頓飯反正又沒什麽影響。

  何天磊被林半夏一激,又想要上前和林半夏動手,可奈何身邊站了個宋輕羅,宋輕羅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停住了動作,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就算我想,我也沒那麽做吧!

  林半夏道:“沒這麽做?你隻是沒成功罷了。他厭煩了和這兩個人糾纏,“你們如果不打算告訴我小花到底在哪兒,這五十萬,就不要想了。

  姑父聽到五十萬,再次妥協了,他小聲道:“半夏啊,她真的……已經沒了。

  林半夏冷笑起來,伸手就把銀行卡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拉著宋輕羅轉身便要離開。看見他是來真的,姑父徹底急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啞聲道:“好,好,你不就想知道我們為什麽這樣嗎?我告訴你,我通通告訴你——

  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說:“林半夏,你記得嗎?有段時間,你特別喜歡自言自語。

  林半夏沒應聲,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我們起初以為你隻是腦子有點問題。姑父訕訕的笑著,“但是直到有一天,突然發現,家裏多了個奇怪的小姑娘。

  即便時間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可在提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姑父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我開始以為她是誰家的孩子,可誰知道你居然管她叫小花,我當時就生氣了,想要……想要教育你一下,就提著木棍攆著你和小姑娘出了門,誰知道,你們兩個跑上了後山,就這麽找不到了。

  林半夏皺著眉頭,他不記得姑父說的故事,卻依稀記得,後山的模樣。

  他們這裏群山環繞,後山到處都是水田,夏天的時候,水田裏便會有許許多多的小魚小蝦,林半夏水性好,經常下河撈魚,把魚撈上來之後,就簡單的清理一下,用火烤了吃。雖然肉不多,但是墊墊肚子也是好的。被姑父趕出家門,對於林半夏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所以不記得這件事,似乎也是正常的。

  “然後呢?林半夏說,“就因為這個?你們就特別的害怕?

  “當然還有後續。姑父小聲道,“之後,家裏就出現了奇怪的事,有一天打開櫃子,居然看見那個小姑娘蹲在家裏的櫥櫃裏,我當時嚇了一大跳,伸手就想把她拉出來,可是手剛抓住她的手臂……我就發現……

  林半夏道:“發現什麽?

  “發現她根本不是人。姑父說到這裏,幾乎滿臉都是汗水,他一個勁的用手巾擦著額頭,“我根本拉不動她,她就蹲在裏頭看著我,眼珠子白森森的,完全不像是活人。我被嚇到了,把碗櫃直接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再次打開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林半夏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姑父:“你確定是看到了小姑娘,不是看到了什麽別的東西?

  姑父道:“當、當然了,這事情我記得太清楚了,之後,她就好像住在了家裏一樣,你姑姑見過,天磊也見過……簡直陰魂不散……

  林半夏道:“櫃子裏的小姑娘?他剛才激烈的語氣終於平靜下來,好像又變回了平日裏那個冷靜的林半夏,可是下一句說出的話,卻讓宋輕羅皺起了眉頭。

  林半夏說:“你確定自己沒記錯?被關在櫃子裏的人,不應該是我嗎?

  姑父表情瞬間尷尬起來,小時候,林半夏就是家裏的出氣筒,隻要有人不順心了,都能在他身上出氣。姑父喜歡揍人,而姑姑則很少對林半夏動手。但這並不是因為她舍不得,而是她有別的處罰林半夏的方法——把他關進黑漆漆的櫥櫃裏。

  櫥櫃又矮又小,就算是林半夏,也隻能蹲在裏頭,櫃子外麵上了鎖,他怎麽推也推不開。

  他起初還會哭和哀求,後來眼淚流幹了,就隻會瞪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木然的盯著前方。姑姑如果氣消的快,大約幾個小時就會把他放出去,如果慢,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林半夏隱約記得,最長的一次好像是被關了整整一天,被人從櫥櫃裏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但他命硬,有人給他隨便塞了點食物,他就又活了過來。

  櫥櫃這個東西,就是林半夏幼年時的噩夢,因而他並不喜歡黑暗狹窄的地方。但萬幸的是,他所有幼年的記憶都很模糊,所以倒也沒有對他平時的生活產生太大的影響。

  林半夏的問話,讓姑父一時間無法回答,他囁嚅兩句,對著林半夏說了聲抱歉。可惜這一聲抱歉毫無意義。

  他們說的話,林半夏一句也不信。

  “我知道你們不會說實話了。林半夏對他們失去了耐心,“我會自己弄清楚的,再見。

  “林半夏,林半夏——姑父見狀急了,想要伸手抓住林半夏,“我們沒有騙你,我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女孩,真的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林半夏冷笑著,“就算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已經死了,也不會是病死的,你們家那些齷齪事,我還不清楚嗎?

  姑父臉色很不好看:“就算你不信我,那我們也把你養到這麽大了,那錢……

  林半夏微笑:“錢?他重新掏出了銀行卡,在姑父渴望的眼神裏,手指微微用力,脆弱的銀行卡便在他的手心裏哢嚓一聲折斷成了兩半,“不好意思,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他抹了一把臉,轉身就走,姑父還想攔住他,卻被宋輕羅阻止了。

  林半夏出了病房,一路往下,直到走到了醫院的下麵的花壇旁邊才停下腳步。他蹲了下來,用雙臂遮住了自己的臉。

  宋輕羅站在林半夏的身後,沒有說話。

  “怎麽會這樣啊?林半夏聲音悶悶的,“我一點也不信他們的話,小花怎麽可能是假的,明明所有人都認識她……明明他還對小花動過手,他怎麽能胡亂編造出這些話來?

  宋輕羅知道他的情緒很糟糕,想了想,半蹲下來,往林半夏的手心裏塞了一顆可樂味的糖,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林半夏捏著糖,啞聲道:“我要去小花的墓看看……他站起來,強迫自己打起了精神,“你陪我一起嗎?

  宋輕羅說:“當然。

  林半夏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從醫院出來之後,林半夏便坐上了去最近的黑鬆山公墓的公交車。鎮子上的人不多,又四麵環山,死去的人幾乎都埋在同一個地方。姑姑曾經提起過,林半夏的父母也埋在那裏,隻是因為林半夏年紀小,幾乎從未去祭拜過。

  此時正值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坐在沒有空調的公交車上,林半夏隻覺得悶的厲害,他把窗戶降下大半,讓風吹在自己的臉上,想要涼快一點。可奈何風也是熱的,讓他的心情越發的煩躁。

  萬幸的是公墓離鎮子上不算遠,三十分鍾的車程就到了。

  從車上下來後,走過一條長長的種滿了高大鬆樹的小道,林半夏到墓地管理處詢問情況。管理處的人看了林半夏的身份證,很快找到了他父母安葬的地方,但在聽到何小花這個名之後卻表示公墓裏根本沒有這個人。

  林半夏聞言心中一喜:“沒有?

  “對啊,沒有。管理人員道,“你是不是記錯名字了?

  “沒有,是我的妹妹。林半夏含糊道,“我姑父說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我就想順便……

  “很小的時候?多小啊?管理人員問。

  “還沒到一歲吧。林半夏回答。

  “一歲?管理人員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多久以前的事了?

  林半夏說:“二十幾年了吧……怎麽了?

  管理人員說:“本地以前有風俗的,不滿周歲的小孩都不能入墓地,說是入了對整個家裏都不好,一般情況下都是隨便找個山包包埋了……當然,這些是以前的封建規矩,現在都講科學了,二十幾年前,肯定不會埋到墓地裏的。。

  林半夏一聽,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對管理人員道了聲謝,又在旁邊買了些鮮花香燭之類的東西,打算先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蜿蜒的小道兩旁,全是形狀相同的墓碑,林半夏按照數字一路往下,終於在某個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一方荒涼的墳塋。

  和周遭的墳塋格格不入,這墓地上麵布滿了雜草,也沒有祭拜的痕跡,青石板做成的墓碑已經被綠色的蕨類布滿,顯得荒涼極了。林半夏從口袋裏掏出了紙巾,彎下腰仔仔細細的把墓碑清理了一遍,宋輕羅半蹲下來,拔掉了旁邊的雜草,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寂。

  林半夏清理幹淨後,看到了墓碑上的兩張黑白照,照片上年輕的一男一女麵容很是陌生,他看了一會兒,眸子便垂了下來:“我還是不信小花死了。

  宋輕羅說:“或許她沒有死。

  林半夏道:“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騙我?

  宋輕羅道:“或許,你認識的小花,和那個小花是兩個不同的人。

  林半夏看了宋輕羅一眼,苦笑:“你覺得他們不是在騙我?

  宋輕羅說:“他們沒有理由騙你。

  林半夏沉默。

  “拿個女兒換五十萬,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們會不做嗎?宋輕羅冷靜的分析,“既然如此他們沒有理由會隱瞞她的存在……但他們現在的態度卻是這樣,就算是撒謊,也太過荒謬。如果隻是想拖延時間,明明可以找到別的更合理的借口,但林半夏的姑父和弟弟的表現,卻完全不符合常理。

  林半夏微微蹙眉,理智上覺得宋輕羅分析的沒錯,但感情上卻沒有辦法接受。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過來一看,依舊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看了眼宋輕羅:“是姑父?

  “不是。宋輕羅說,“沒見過。

  “那是誰。林半夏有些疑惑,按下了通話鍵。

  可誰知通話鍵一按下去,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陣嚎啕的哭聲伴隨著激動的辱罵,林半夏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自己表弟何天磊的聲音,他的情緒非常激動,說的全都是方言,連林半夏都聽的很費力,勉強聽懂後,朝著宋輕羅投去了愕然的目光。

  “怎麽了?宋輕羅是一點也沒聽明白。

  “我姑父出事了。林半夏茫然道,“說他……瘋了。

  宋輕羅微微一愣:“怎麽瘋了?

  林半夏說:“我不知道。他用方言問了幾句,但何天磊根本聽不進去,隻是一個勁的辱罵,林半夏聽了一會兒,幹脆把電話掛了,說,“走吧,他說不清楚,我們回醫院看看。

  宋輕羅說好。

  於是兩人又匆匆的趕回了醫院的住院部,隻是他們剛到林半夏姑姑所在的樓層,便發現這層樓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有家屬有病人,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的討論。

  林半夏隨便聽了一下,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說是一個男人去上廁所的時候,突然發瘋,連滾帶爬的從廁所裏衝了出來,直接順著樓梯滾了一路,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腿折了一條,被醫護人員抬走的時候,嘴裏還喊著救命,看起來格外滲人。最慘的是這人還有個突發腦溢血的老婆,仔細想想,簡直像是一家子都中邪了似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東西……

  林半夏一聽就知道這人肯定是自己的姑父,可他到底怎麽了,怎麽會突然發瘋?林半夏正想仔細的問問,走廊盡頭就過來了一個罵罵咧咧的人,直接衝到了林半夏麵前,想要對他動手。林半夏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己那個表弟何天磊,此時他神情猙獰,雙目通紅,看起來像個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樣可怖。

  見他想對林半夏動手,宋輕羅毫不猶豫的抬腿就給了他一腳,直接把他踹倒在地。

  何天磊倒在地上,可還是不肯認輸,對著林半夏又是一通吼叫,雖然宋輕羅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可也知道他肯定沒說什麽好話,於是神情一冷,語氣森然道:“你再罵一句,我就把你舌頭拔下來。

  何天磊立馬閉了嘴,他居然覺得這男人是認真的。

  林半夏看著他道:“出什麽事了?

  何天磊條件反射的想要說髒話,卻看到宋輕羅微微眯了眯眼睛,到了嘴邊的髒話硬生生的拐了個彎,道:“林半夏,你要害死我爸了!!

  林半夏奇怪了:“我要害死你爸?我做什麽了嗎?

  “你走了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麽?!何天磊恨恨道,“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林半夏說:“你爸在哪兒?

  何天磊手一指,指向了另外一個病房。

  林半夏懶得理他,轉身走到了那個病房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裏麵的嗚嗚聲,林半夏一看,發現竟是自己的姑父被束縛帶固定在床上,嘴巴也塞了毛巾,一副精神病發作的模樣。

  此時他看到林半夏,一下子就猛烈的掙紮了起來,嘴裏嗚嗚的叫著,神情恐慌到了極點。

  林半夏看著他,疑惑道:“他看到了什麽?他往前幾步,走到了姑父的身邊,姑父的掙紮變得更加劇烈,嘴裏也在不斷的喊著一個詞,林半夏聽了一會兒,終於聽明白了。

  他喊的是:“櫃子。

  櫃子?什麽櫃子?林半夏不明白,伸手本想解開姑父嘴裏的毛巾,卻被何天磊阻止了。

  “別給他解開,他會咬到自己的舌頭的。何天磊說。

  林半夏隻好作罷,他說:“你爸到底看到了什麽?

  “我怎麽知道。何天磊說,“他隻是去了一趟廁所,回來就這樣了。

  林半夏蹙眉。

  “我們出去吧,等醫生來給他打個鎮定。何天磊語氣依舊不太好。

  林半夏點點頭,跟著何天磊出去了。他們兩人卻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往外走的時候,姑父口中發出了無比絕望的嗚咽,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放在床對麵的小小的櫃子上,就好像那個櫃子裏,裝著什麽讓他害怕的東西,可是他卻根本動彈不得。

  哢嚓一聲,病房的門被關上了,房間裏安靜下來,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姑父嘴裏不住的嗚咽著,想要從床上爬起來,可束縛帶阻止了他的動作,片刻後,他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櫃子門打開的聲音——

  病房外的三人,並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何天磊點了根煙,重重的抽了幾口,好像是在勉強的壓下心中的火氣,他說:“你剛才去哪兒了?

  林半夏淡淡道:“我去了趟公墓。

  “去公墓幹什麽?何天磊道。

  “你們不是說何小花埋在那裏嗎?林半夏說,“我去了,沒有。

  何天磊嗤笑一聲,“你是真的傻還是裝傻啊?何小花死的時候一歲都沒有,哪家舍得把這種夭折的小孩埋在公墓裏頭?不都是隨便找個山頭胡亂埋了嗎?

  林半夏倒是奇怪了:“何小花可是你親妹妹,你就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什麽感情,我連她樣子都沒見過。何天磊無情的說。

  林半夏早就習慣了他們家淡薄的感情,所以聽到何天磊這麽說,也隻是冷笑了一下:“那照你這麽說,你爸這個樣子和我也沒關係,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麽?

  何天磊道:“嘿,你這話就錯了,我爸變成這樣,完全是你的原因。他把嘴裏的煙滅了,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那五十萬你不留下,就別想離開這兒。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呢,林半夏倒是頓時覺得好笑起來:“哦?是我的原因,是我把他嚇成這樣的?

  “不是你。何天磊說,“是你的何小花。

  林半夏道:“你什麽意思?

  “我爸沒騙你。何天磊道,“你的確帶過一個女孩回家,之前你沒說我也沒想起來,我看過我妹妹的照片,她的確挺像她的。

  林半夏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何天磊。

  “但她不是何小花。何天磊說。

  林半夏道:“那她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何天磊說到這裏的時候,似乎是身上有點冷,於是用力搓了搓手臂,想要驅趕出那種寒冷的感覺,“一開始,隻有你能看見她,後來家裏所有人都看見了,才意識到不對勁,但是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何天磊吞了一口口水,像是陷入了某種恐怖的回憶裏:“你知道嗎?隻要回家,就能看到她,可能是在床底下,可能是在櫃子裏,可能是在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她無處不在,就好像……

  林半夏:“就好像?

  何天磊說:“就好像她也是家裏的一員。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並不是她,而是它。

  沒人知道那是什麽,也沒人知道它是怎麽出現的,它的存在幾乎要逼瘋所有人,除了林半夏。

  林半夏欣然接受了那個女孩模樣的東西,他甚至把它當做了朋友,和它一同愉快的玩耍著。

  何天磊那時候雖然很小,可這樣的畫麵卻深深印在了腦海裏,也正因如此,他們對待林半夏的舉動越來越粗暴,越來越冷血,似乎是潛意識裏認為,是林半夏帶來了它。

  可現在仔細想想,什麽因種下什麽果,如果他們當時對林半夏好一點,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呢。

  何天磊又點了煙,煙霧繚繞中,林半夏的臉模糊起來。眼前這位表哥,和他記憶中的豆芽菜已經大相徑庭,他比自己還要高了,大部分時間表情都是溫和的,隻有看向他們一家人時,那藏在溫和下麵的鋒芒才會隱隱約約的顯露出來。何天磊有些害怕那個模樣的林半夏,那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好吧。如果是之前,何天磊說的這一番話,林半夏大概會把他當成瘋言瘋語,但現在他也經曆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知道某些怪誕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他說,“那和你父親發瘋,又有什麽關係呢?

  “你回來了。何天磊說,“它最喜歡的你回來了……你覺得它,會不會再次出現呢?

  他說著,自嘲的笑了起來:“正常人看到都會發瘋的東西,你看到卻會覺得愉快,林半夏,或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那東西不是怪物,你才是。

  “你才是那個奇奇怪怪,和正常人格格不入的怪物。——當真是,字字誅心。

  “閉嘴。林半夏還沒有反應,宋輕羅卻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你再挑釁,我就讓你見見真正的怪物長什麽樣子。

  何天磊拿煙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要說點什麽表示自己不在乎,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不知名字的漂亮男人,莫名的給了他一種可怕的感覺,就好像他威脅的話語不止是威脅,而是在下一刻就會成真。

  林半夏說:“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她回來了,你爸爸看到了她,才會瘋掉?

  何天磊說:“對。他觀察著林半夏的表情,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一些害怕或者別的退縮。

  然而他卻失望了。

  林半夏這個怪物竟然笑了,笑容發自肺腑,他說:“我的何小花,回來了呀。

  何天磊此時突然意識到,林半夏好像真的不太……像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