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惡人自有老人磨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7-17 04:46      字數:3287
  麵對這為了不還錢,竟公然把所有欠賬都算到自己死去多年的親爹頭上的無賴,若非早有準備,否則連宋琅都有些無計可施,而楊奇更是直接把臉一橫。

  “我家的事,你一個外人,你管得著嘛你?”

  宋琅眯著一對丹鳳眼,緊緊盯著楊奇,沉聲道:“楊奇!你身為人臣,卻假借權勢之便,貪墨大筆公款,是為不忠,身為人子,竟汙蔑亡父,使逝者不得安息,是為不孝!似你這般不忠不孝之輩,如何敢厚顏立足於世間?”

  楊奇的臉色被說得是一陣青,一陣白,胸膛劇烈起伏,顯然也被氣得不輕,竟索性丟掉了所有的顧忌,直接朝宋琅破口大罵道:“宋琅!你他娘的也不過就是一僥幸得誌的小人罷了,也敢在我麵前大放厥詞?我今天還就明著告訴你,這錢我就不還,看你能把我怎麽樣!有種的,這顆腦袋我擺在這,你有膽就來拿!”

  宋琅的語氣也變得愈發強硬,同樣上前一步,對其怒目相向。

  “本王奉天子令,追討欠款,拒不還款者,本王有權抄家抵債,楊奇,你真要逼本王走到這一步嗎?”

  楊奇死死盯著宋琅,那是一陣咬牙切齒,簡直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咬死他,然而,片刻之後,他卻是狂笑起來,隨後又把臉色一變,咆哮道:“抄家抵債?好啊!宋琅,來拆唄!我家別的沒有,就一塊天子親手寫的牌匾還算不錯,你看值多少錢,拿去當了好了!我倒要看看,將來還有誰敢給你們宋家賣命!”

  鄂國公功勳卓著,又是扶龍之臣,在天子早些年被夢魘纏身,不得安眠時,還曾將他叫去自己寢宮,為自己守門,對其信任可見一斑,故而楊府有一塊牌匾,是天子親筆所書,為“柱國大將軍”五個字,一直被楊家珍藏在府上,視為珍寶。

  楊奇這話說得實在過分,就連一旁站著的陳靖都忍不住了。

  “你怎能如此敗壞鄂國公的名聲?簡直不配為人子!”

  楊英傑戰功彪炳,勇冠三軍,又曾是皇城禁軍大統領,死諡“忠武”,簡直是古往今來武將的典範,而陳靖身為武官,自然也是其崇拜者之一,如今見到鄂國公的後人如此言語和作為,自是義憤填膺。

  一聽這話,楊奇頓時是氣急敗壞,直接指著陳靖的鼻子大罵道:“你他娘的算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一條下賤的狗罷了,也有資格評判我家的事嗎?”

  罵完了陳靖,楊奇又朝宋琅一陣齜牙。

  “來啊!宋琅,你不是要錢嗎?那就把我家這宅子全拆了好了!到時候老子就帶著人去街上要飯,嘿,不光要飯,老子還得唱呐!老子要唱給天下人聽,讓他們都知道知道,你宋家究竟是怎麽對待功臣的!啊,你他娘的,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懂什麽?啊?你知道我爹救過你爹多少次嗎?這江山都是我爹替你們宋家打下來的,如今不過花你們點小錢,就不行了?啊?”

  楊奇也算是豁出去了,這話說得,連一旁楊府的下人們都是心驚膽戰,可他們哪兒敢勸呀,隻能在一旁呆呆地看著。

  宋琅聽了這話,卻是麵不改色,卻也不去看楊奇了,而是突然轉過身。

  “姑媽,您都聽清了嗎?”

  話音未落,就見一直在宋琅身後,並排站著的金吾衛們忽然讓開一條路,而就在道路盡頭,站著位滿頭銀絲,手持龍頭拐,被兩位婢女攙扶著的老婦人。

  老婦人身上的穿著與配飾雖然樸素,但那一身皇室貴胄之氣,卻是尋常人家絕無僅有的,此刻她正死死地盯著楊奇,一語不發。

  再看楊奇,原本囂張跋扈到無以複加的他,如今卻是大驚失色,竟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母,母親?您,您怎麽來了?”

  也無怪楊奇豪橫到了這個地步,乃至於揚言要讓天子出醜,蓋因鄂國公楊英傑的妻子,也就是楊奇的親生母親,正是當今天子宋澤雨的親姐姐!

  老婦人姓宋名碧霞,早年宮鬥,亦是堅定不移地站隊宋澤雨,所以論起來,楊奇也是皇親國戚,乃當今天子的親外甥,而宋碧霞在楊英傑死後,便一直獨居宮中,隻是平素隻愛吃齋念佛,不問政事,所以尋常難得一見。

  宋琅早上先去了一趟皇宮,正是求見了這位老人。

  隻見老婦人氣勢洶洶地衝上前,直接揚起手中龍頭拐,一拐杖敲在了楊奇腿上,那力道不似作偽,是真打在了實處,別說楊奇了,旁邊人見了,都是一驚。

  “孽子,還不快跪下!”

  楊奇疼得是“哎喲”一聲慘叫,卻不敢逃,隻能一邊揉著腿,一邊跪下,同時一臉委屈地想要解釋。

  “母親,我......”

  宋碧霞立馬又是一拐杖敲在他手臂上,滿臉怒容地嗬斥道:“不肖子!你何以敢玷汙你父一世英名?”

  說完,又是一拐,打得楊奇是左搖右晃,心驚膽戰,這邊揉揉,那邊按按,然而,他雖然吃痛,卻不敢反抗,更不敢完全閃躲,其他人他都不怕,卻唯獨怕這個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幾次的母親,如今全無先前的囂張氣焰,隻是求饒不止。

  “兒,兒子一時衝動,說了胡話,還,還請母親原諒,兒子真是一時衝動啊,母親,原諒孩兒吧,母親......”

  楊府眾仆見了,也隻能在一旁幹看著,倒是也有那勸的。

  “老祖宗息怒,主子真是一時失言。”

  “老祖宗息怒呀。”

  “老祖宗,求求您,原諒主子吧!”

  然而,他們這些下人的忠誠,卻並未讓老人感動,正相反,宋碧霞順勢停手後,竟冷聲道:“奇兒有過,皆因你們這些下賤小人待在他身邊,不但不加勸阻,反倒助長這股歪風邪氣,罪當該死!”

  一幫人一聽這話,嚇得連尿都快出來了,趕緊跪在地上,又開始拚命乞求老祖宗饒命。

  宋琅在一旁見了,都不得不暗道一聲好手段。

  區區一句話,就把楊奇的罪責給推得一幹二淨,而且心狠手辣之處,連宋琅都不得不道一聲“服氣”。

  不愧是久居宮中的長公主,這麽多年吃齋念佛都沒消去這份狠辣心腸。

  與此同時,宋碧霞也在悄悄觀察宋琅的反應,同時責令楊奇道:“欠的款,你需速速還上,聽明白了嗎?可莫讓你父於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

  楊奇哪兒敢說個“不”字呀,隻得答應,卻依舊有些委屈。

  “是,母親,兒子一定還,可,可,可是府上如今......”

  宋碧霞不待他說完,便拍著胸脯,痛心疾首地道:“今日之孽,全因你昨日之業,如今竟還要狡辯,你這不肖子,是真打算氣死我呀!”

  楊奇趕忙道:“母親息怒,是孩兒不孝,您,您莫要氣壞了身子呀。”

  宋碧霞被楊奇小心攙著,在數落完了自家孩兒後,卻突然一改口風,道:“不過,一次就要你補上六十萬兩的缺,的確是為難人了。這件事,我會親自去與陛下說的,你如今沒錢,那就先拿我的私庫填上吧,母親這些年抄寫佛經,閑的時候織布換錢,也算攢下了點棺材本,總不至於,真將那牌匾也拿去當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呀,小四?”

  宋琅聽罷,心中冷笑不止。

  親自給陛下說?

  不就是去說我的不是麽,況且這麽大個窟窿,全拿您老人家的私房錢,棺材本來填,而且還是所謂“抄寫佛經,織布換錢”賺來的,天子若是知曉,必然要責怪於我。

  老東西看來還是不舒服自己將她架上去來對付她兒子的事,不過表麵上,宋琅卻是乖巧地答應道:“此事,全聽長公主殿下的。”

  宋碧霞也聽見了宋琅在稱呼上的改變,不免更多了些不悅,便又道:“小四啊,你還年輕,老身是過來人,今天就算倚老賣老,給你說道幾句,你,可聽得?”

  宋琅趕忙躬下身,一拱手,畢恭畢敬地道:“您且說,小四洗耳恭聽。”

  宋碧霞拄著龍頭拐,在楊奇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到宋琅跟前。

  “陛下交代你的事,你自當盡心竭力,做好你為臣子,為人子的本分,不過很多時候,也得注意,別給陛下添麻煩,陛下整日操心國事,已經夠辛苦了,明白了嗎?”

  宋琅忙不迭地點頭道:“您說的是,小四一定注意。”

  話說到這,而宋琅在態度上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故而連宋碧霞也無話可說了,尤其私下叫她來處理這事,雖說有將自己架上去的嫌疑,卻也算給了他們楊家一個麵子,最起碼,是保全了自己亡夫的名聲,便道:“好了,小四,你應當,還有其他事要忙吧?”

  宋琅知道這是在趕自己走了,也順勢笑道:“是,小四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您了,另外,作為晚輩,小四希望您萬福金安,長命百歲,若有什麽做錯的地方,也請您,不吝指點。晚輩,先行告退。”

  說罷,深深一鞠躬,隨後倒退三步,方才直起身,帶著其他人離去,而宋碧霞望著宋琅遠去的背影,卻是突然想起了昔年的故人舊事,隨即不禁有些感慨。

  “你這兒子,倒是一點也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