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宋琅早早起床，在梅清秋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後，便讓沈川駕車，買好了東西，隨後再啟程去了戶部衙門。

  剛推門進屋，便瞧見了伏案而眠的幾人，還有打著地鋪的，看來是昨晚根本沒回家，而是直接在這將就了一晚。

  搬完了東西後，陳靖等金吾衛倒是可以走，但宋琅特意囑咐過，要他們寸步不離地保證鍾子期和蘇玄真的安全，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二人對宋琅的重要性，故而鍾子期和蘇玄真不走，他也隻好在這陪著。

  古代不比現代，既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開門開窗吧，有燭光照著，定然招惹蚊蟲，故而這一晚可謂遭罪，也就是戶部衙門財大氣粗，特意派人搬了兩盆冰來降溫消暑，這若放在其他地方，憋上一晚那可真是難受了。

  大門一開，清晨明亮卻不炙熱的陽光從外麵灑進來，整個屋子頓時亮起來了。

  聽到動靜，尤其是在感受到那股暖洋洋的光後，陳靖頭一個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了宋琅的身影，腦海中殘存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他趕緊起身行禮。

  “四，四爺，晨安。”

  “嗯。”

  宋琅答應一聲後，對著後麵招了招手，身後跟著的沈川趕忙把提在手上的早點放在桌上。

  東西可不少，有那熱氣騰騰，表麵還撒了蔥花提味增香的羊肉湯，而且是特意用昨天從東宮拿走的八寶膳盒裝的，這樣才不容易灑出來，另外主食還有和麵時加了豬油，所以味道極其香濃的蒸餅，最後就是長安最常見的胡餅了。

  都是些味道重，份量也夯實的玩意兒，對於熬夜工作了一整晚的人來說，絕對是最棒的選擇，因為熬了一夜，味覺不敏感，再加上身體的消耗大，吃這些東西，才能繼續堅持工作。

  好在是夏天，提了這麽遠，東西也依舊是熱熱乎乎的。

  宋琅一手負後，招呼著陸續醒來的眾人。

  “好了，快去洗把臉吧，把窗戶也都打開，散散味兒，這屋子裏聞著都臭了，快去吧。”

  眾人答應一聲後，趕緊各自忙去了。

  沉睡了一整晚的小院子重新恢複活力，不多時，連戶部侍郎高文敏也來了，一見麵，便道：“殿下這麽早就來了？”

  宋琅羞赧一笑，道：“這麽多人都在忙，小王哪裏睡得著呀。”

  高文敏盯著宋琅，忽而意味深長地道：“看來殿下，很是心急呢。”

  宋琅則繼續裝傻充楞。

  “父皇的命令，小王豈敢怠慢。哦，對了，高大人，來個蒸餅不要？那店家小王認識許多年了，這手藝可是長安一絕呀。”

  高文敏搖了搖頭，不鹹不淡地道：“多謝殿下美意，不過下官早上已經在家吃過了。既然如此，您繼續忙，下官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宋琅也未強留，而是點頭道：“高大人慢走，若有事，遣下人來知會小王一聲便是。”

  高文敏一拱手，轉身離去。

  ------

  略微洗漱了一番，吃過了早膳後，一眾人又開始忙活。

  鍾子期和蘇玄真這兩個聰明人既有辦梁州案的經驗，又一直熬到了將近後半夜，再加上戶部尚書聶世忠早早便已在天子的逼迫下，將重要的賬目全都交出來了，另外戶部這邊也沒刻意為難，所以查賬的事進展極快。

  雖然沒睡多久，但是能看見終點的長跑，自然不會覺得累。

  時間來到下午，未時，屋外蟬鳴最激烈的時候，竟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蘇妙真手裏提著食盒，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蔚藍色的襦裙，少女還別出心裁地，在裙身上繡了故鄉山水，再點綴以朵朵浮雲，可愛至極。

  她年紀本來就小，在這春光明媚的夏日，更是青春氣十足，尤其江南女子膚色白淨，不施粉黛依舊美貌動人，一對藕臂露在外麵，看得幾名金吾衛都直了眼。

  也許是因她這可愛模樣的確不像別有用心之輩，所以戶部衙門的人竟沒攔她，也沒派人來知會一聲，直到已經過了院子門，小姑娘才被裏麵的人發現。

  宋琅一抬頭，就瞧見了她。

  與江南一帶的清淡口味不同，長安這邊在吃食上，的確是要厚重些，而且食物本身也是偏向肉類，這也導致小姑娘在來了一個多月後，原本尖尖的臉頰，如今竟圓潤了不少，瞧著也討喜多了。

  蘇妙真踩著輕快的步子跑到屋門口，臉上掛著嬌憨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了聲。

  “哥。”

  原本沉浸在枯燥的計算中，並且為這幫國之碩鼠貪墨的數目而膽戰心驚，憤恨不已的蘇玄真猛然驚醒，一抬頭，第一反應是開心，可第二反應就是不悅了。

  “你怎麽來了？”

  蘇妙真一聽這話，秀眉微蹙，不免有些委屈。

  “哥，你一直沒回家，總得吃點東西嘛......”

  說著，眼神卻偷偷往旁邊瞟。

  蘇玄真眉頭緊皺，同時暗暗後悔。

  昨天就不該遣人去家中知會一聲，否則她哪兒會找到這兒來。

  雖說對這個親妹妹寵愛得緊，但這地方畢竟是是非之地，尤其這次的案子牽扯太廣，他蘇玄真是不怕，但也不願親妹妹卷進來，便硬起心腸，嗬斥道：“這裏可是戶部衙門，朝廷重地，又豈是你一個女兒家能來的？還不趕緊回去！”

  宋琅在一旁看得有趣，突然插嘴道：“哎，蘇師弟，瞧你這話說的，令妹也是一片好心，你這當哥哥的，不感謝也就罷了，怎能這般凶惡呢？”

  當著親哥哥的麵，還要假裝彼此不認識，蘇妙真也覺得有趣，掩嘴一笑後，感謝道：“還是陳王殿下好。”

  蘇玄真剛要開口說這是自己的家事，卻突然反應過來，一扭頭，看向自家妹妹，瞪大了雙眼，驚訝道：“你怎麽知......”

  蘇妙真心中一驚，霎時間臉色都變了，不光如此，就連宋琅也沒料到，蘇妙真竟會不小心說漏嘴，而蘇玄真的反應又是如此之快。

  他可不願太早暴露兩人之間的事，好在最後是鍾子期反應最快，他雖不知宋琅與蘇妙真之間究竟有什麽，但身為臣子，替自家主子解圍，當是義不容辭之事。

  “蘇老弟這不是燈下黑了？四爺一直穿著袞龍服，令妹自然一眼認出，何況你昨日便遣人回家知會過，她當然會認為這是陳王殿下。我看呀，就令妹這份眼力見，去太學當個女夫子也足夠了，哈哈哈。”

  難為他一個不苟言笑的人，這時候還得主動開一個尷尬的玩笑來化解尷尬。

  宋琅亦是反應過來，由衷地稱讚道：“如此伶俐乖巧，又生得這麽好看的妹妹，本王瞧著是真羨慕呀，蘇師弟好福氣。”

  蘇玄真還沒說話，蘇妙真便行了個禮，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多謝殿下和大人誇獎。”

  雖說本不該在蘇玄真這樣的聰明人麵前表現太多，但宋琅依舊按捺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的衝動，明知故問道：“姑娘叫什麽名字？可有婚配？”

  話音剛落，蘇玄真便一把將自家妹妹拉到了身後，並且朝宋琅沉聲道：“殿下還是多關心關心賬目的事吧，舍妹不日便要回老家了，不勞殿下您多費心。”

  這還真是頭一次見到這年紀雖小，但無論是行事為人，還是性子都極為老成的年輕人失態，就連鍾子期都不禁在心中感歎了一句“兄妹情深”。

  恰在此時，梅清秋也來了。

  因為有宋琅的提前囑咐，她準備了得有近十人份的餐食，都是自己做的，故而一直忙活到現在才來。

  都是熟人，包括蘇玄真在內，見她來了，都趕緊行禮。

  “梅姑娘。”

  梅清秋微笑還禮後，將吃食一一擺在桌上。

  為了讓宋琅有麵子，東西可豐盛得很。

  有趣的是，蘇妙真兩次來陳王府，宋琅都故意避開了梅清秋，所以這兩人其實是沒見過的，但彼此又都從別人那聽過對方，如今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麵，性子一向溫婉的梅清秋，竟主動問道：“這位妹妹是？”

  就連宋琅也不知道，上一次從梅晨那知道了小姑娘來找自家四郎的事後，她曾遠遠瞧見過二人在花園聊天，與在南鄭縣雲鶴莊的時候不一樣，在親眼見到蘇妙真後，她竟情不自禁地起了嫉妒心，尤其來自女人的第六感，讓她真真切切地對她產生了排斥感，畢竟這可是第一個，四郎要主動避開她見麵的姑娘，而且她還是那麽好，那麽年輕，那麽漂亮。

  至於跟著一起來的小梅晨，則與沈川一起，專心分吃的，就當沒看見。

  宋琅見狀，擔心事情暴露，趕緊道：“來，梅姐姐，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大人的親妹妹，叫什麽來著？”

  蘇妙真也不羞怯，就這麽望著梅清秋，行禮道：“民女蘇妙真，見過姐姐。”

  宋琅擠出笑來。

  “妙真？好名字，家父必是修道有成之士吧。”

  蘇妙真看了宋琅一眼後，突然問道：“梅姐姐，是王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