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官殺人不用刀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30      字數:3557
  陳靖還沒說話呢,手下一人卻突然不滿道:“我等金吾衛,豈可為車夫?”

  說話這人隻在關鍵部位穿有一層薄薄的皮甲,底下的衣裳則是顯眼的石榴紅。

  畢竟是在嘉國境內,又不是奔赴戰場,自然是輕裝出行,不過他們都戴著頂部裝有細長翎羽的頭盔,光是從這一點便看得出來,這幫金吾衛對自己的身份尤為驕傲,巴不得外人認出他們是宮城衛士。

  此人話音未落,陳靖便猛地扭過頭去,一對虎目,死死地盯著他,那人嚇得立馬低下頭去,連大氣也不敢出。

  宋琅聽了,頓時驚訝道:“咦?我可記得,父皇出行時,可一直都是白大總管駕車,看來這位小兄弟,是認為白大總管不如你......”

  話未說完,陳靖便趕緊打斷了宋琅。

  “大人!”

  宋琅笑容和善,似在與一位知己老友隨意談天。

  “哦?”

  陳靖手扶長刀,沉聲道:“我等奉天子之命,隨行保護大人,自會盡忠職守,但還請大人,也莫要刻意為難我等!”

  話音剛落,鍾子期突然從一旁走了過來。

  麵對這好似一頭下山猛虎般彪悍的親勳翊衛校尉,鍾子期凜然不懼,反倒是冷笑連連。

  “天子賜殿下金印,封殿下為巡撫使,位同從三品,朝中四品以下官員,殿下可隨意調驅,六品以下官員,殿下有先斬後奏之權,論官職,你也不過就是區區六品而已,你手下這幫人,更是隻能算流外,難不成,替殿下駕車,還委屈你了?還是說,陛下的命令,在你陳靖這,不管用?”

  鏗鏘有力,字字誅心!

  先前開口的那人一聽這話,頓時是義憤填膺,一抬頭,指著鍾子期大罵道:“狗賊,你怎敢如此汙蔑陳將軍!”

  宋琅眼神一冷,一躍便下了馬車,隨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那膽敢出言嗬斥鍾子期的金吾衛麵前不足半步處。

  也不知此人是初來乍到,經驗不足,還是為宋琅氣勢洶洶的樣子所嚇到,竟下意識地推刀出鞘,三寸有餘!

  宋琅雙手負後,聽到那長刀出鞘聲後,隨之低下頭去,看了看那人正在微微顫抖的,握刀的手,又轉過頭來,望向了陳靖。

  意思很明顯。

  “大膽!”

  陳靖猛地怒喝一聲,如那虎嘯山林,攝人心魄,遠處正在看戲的文官們都嚇得捂上了耳朵,隨後在心中大罵不止。

  隻見陳靖大踏步衝上前,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扇在了那還未反應過來的金吾衛的腦袋上。

  “鐺啷啷!”

  頭盔落地,露出底下一張年歲尚輕的臉龐來。

  那金吾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顧不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昏昏沉沉,便抬起頭,委屈巴巴地望著陳靖,陳靖見狀,剛要抬腳,卻被宋琅一把攔住。

  “哎,陳將軍,手下人不懂事,教教就好了,又何必動手呢?”

  陳靖一轉頭,鐵青著臉,死死地盯著宋琅,宋琅卻依舊保持著和善的笑容,二人對視數息後,宋琅突然朝旁邊看了一眼。

  隻見鍾子期一手握筆,一手捧著冊子,低著腦袋,一邊寫,一邊念道:“一金吾衛對大人語出不敬,並抽刀相向,欲對大人不利,陳靖亦虎視眈眈,眼神凶惡,二人皆視皇命為無物,欲欺大人年少......”

  金吾衛們一聽,頓時慌了神,有的看向鍾子期,似乎打算去搶奪那本冊子,有的則看向了主心骨陳靖,一時間,悲憤,恐懼,各種心情,全都湧了上來,剛剛還威風凜凜,傲氣十足的金吾衛們,這下終於撐不住了。

  宋琅咧了咧嘴。

  殺人何須刀?一支筆,一張嘴,就夠了。

  蘇玄真雙手攏袖,一直眯縫著一雙慈眼站在一旁,此刻終於開口。

  “陳將軍,這車駕安危,又如何不應該算在保護大人的範疇內呢?總不至於要陛下將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一條一條全給將軍理清楚吧?陛下既然派你前來,你自當不辜負陛下的信任,聽從大人調遣,協同查案才是,又如何要反過來與大人作對呢?何況大人辦好了案子,你也有一份功勞,本是互惠互利,又何必鬧得如此難堪呢?陳將軍,人有傲骨,那是應該的,可傲過了頭,隻會反受其害呀!”

  陳靖站在原地,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刀柄,劇烈起伏的胸口,昭告著他那並不平靜的內心。

  遠處的文官們也樂得看笑話,根本沒有上來參與,或是勸解的打算。

  雖然這位陳王殿下與傳聞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固有印象還在,再者,相較於心思單純,直腸子的武人,文人們其實更加心高氣傲,又如何肯承認自己先前看差了眼,如今都隻覺得他這是小人得誌,做事沒個規矩,就連隨行護駕的金吾衛也敢得罪,實在是不堪大用。

  過了好半晌,陳靖方才平複了激蕩的心情,一低頭,抱拳道:“末將願為大人牽馬駕車,萬望大人不要嫌棄!”

  金吾衛們一聽,那是又驚又怒,可轉瞬間,一股悲涼之意便籠罩心頭,幾個年輕的,眼中甚至出現了點點淚花。

  然而,他們沒有一個敢出聲的,在親眼見識了這位大人的厲害後,他們連動都不敢亂動,唯恐再給陳靖添麻煩。

  宋琅聽了,卻朝旁邊一指,笑道:“可不敢,我有自知之明,沒了這枚金印,我什麽也不是。剛剛隻是與將軍開個玩笑罷了,來日方長,萬莫傷了和氣,我看呀,這次不如就讓他來駕車吧,將軍以為如何?”

  陳靖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扭頭朝剛挨了自己一巴掌的手下大喝道:“聽見了嗎?你來為大人駕車,如有差池,唯你是問!”

  宋琅微微頷首,隨後轉身上車,接著掀起車窗的簾子,朝鍾子期笑道:“鍾兄,剛剛寫的那頁,就撕了吧,你這一句話,這小兄弟一輩子就算完了,還要波及一位赤膽忠心的輔國良將,沒必要,年輕人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說是吧,陳將軍?”

  鍾子期朝馬車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隨後撕下那一頁紙,伸手遞給了陳靖,與此同時,車簾落下,一切重歸平靜。

  ------

  一行人行至城門口,此地竟早已聚滿了人,都是跑來為宋琅送行的,不過目的嘛,自然不單純。

  太子黨為首的還是宋泰這個倒黴蛋,依舊是被宋承乾指派來的。

  這大早上,覺還沒睡夠呢,就得爬起來應付一個懦弱無能,隻是僥幸得了這巡撫使一職的廢物,他當然是一肚子氣。

  尤其昨日替東宮來傳令的,竟是江輕寒,這對曾經的“主仆”,在江輕寒的言語引導下,竟來了段貂蟬花園逢呂布的戲碼,原本還對江輕寒心有怒意的宋泰,轉而卻對那個一直對自己頤氣指使,從不給自己麵子不說,還肆意搶奪自己所有之物的大哥愈發不滿。

  幾句話,幾個眼神,便成功離間了一對親兄弟,縱使王司徒再世,恐怕也不外如是了。

  齊王黨這邊,竟是宋齊光親自帶著宋良過來了。

  宋齊光為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就好比那草原上的雄獅,他從來不喜歡玩陰謀詭計,對於宋歡在封地上的所作所為,他亦是極其痛恨,為此,也曾屢次訓斥過宋歡,但終究是為兄弟之情所累,故而不惜親自前來,隻為讓宋琅念及二人情誼,最起碼,放宋歡一馬。

  宋琅跳下馬車,快步迎了上來,一拱手,熱情地打著招呼。

  “二哥,七弟,晨安!”

  挺著個大肚子,腰肥體胖,陰沉著臉的宋泰見狀,立馬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道:“喲,四哥,這有了官身,就是不一樣了啊,眼睛裏,都容不下人了。”

  宋琅一轉頭,咧開嘴,笑容裏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討好。

  “五弟也晨安。”

  宋泰看出了那份討好之意,卻是愈發不屑。

  可能是忘了宋承乾交代的任務,也可能是報複心作祟,宋泰竟繼續冷嘲熱諷道:“四哥這次可了不得了,巡撫使大人呀,威風得很呐!”

  宋琅撓撓頭,笑容有些勉強。

  “五弟說笑了。什麽威風不威風,都是父皇賜予的,我可不敢狐假虎威。反正父皇下令,我這當兒子的,照做就是,不求其他,但求為父皇分憂而已。”

  宋泰冷哼一聲。

  “哦?你的意思,是本王在狐假虎威嘍?”

  宋泰一抬眼,看向宋琅身後不遠處,一驚一乍地道:“喲,四哥,不錯嘛,竟讓這堂堂金吾衛替你駕車,看來,你是真把自己比作父皇了呀!啊?”

  宋琅嚇得一抖,還未開口解釋呢,宋齊光便沉聲嗬斥道:“老五,少在這胡言亂語!”

  宋泰撇撇嘴,心有不滿,可迎上宋齊光那威嚴深重的眼神,終究沒敢再說下去。

  宋齊光轉過頭,拉著宋琅的手,誠摯地關切道:“四弟啊,這一路遠去梁州,人生地不熟,可千萬要注意安全,早些回來,二哥親自為你接風。”

  宋琅麵露感激之色。

  “多謝二哥關心,小弟都記在心上了。”

  宋齊光張了張口,一時間竟有些難為情,宋琅見狀,道:“二哥想說什麽,不妨直說。”

  宋齊光突然想到了宋良的說法,知道這件事若是辦不好,宋歡或許可以逃過一劫,但宋琅卻不免要遭殃了,頓時就糾結了起來,旁邊的宋良見狀,趕緊笑道:“二哥是舍不得你跑這麽遠,又不好意思說。四哥呀,這案子的事,就勞煩你了,回來之後,我在燕王府為你設宴接風!”

  宋琅點點頭,道:“七弟放心,冤枉不了老六!”

  宋良笑容一僵,與宋琅身後隊伍裏幾個文官對了個眼神,隨後笑道:“哈哈哈,四哥,時候也不早了,再留,就要到午時了,祝你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宋琅拱手道:“承你吉言!那二哥,五弟,七弟,我這就去了,回來之後,我們兄弟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