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口是心非不可說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510
  險些被小姑娘問個啞口無言的宋泰,最終逃也似地離開了,乃至於他全然沒有想過,這其中是否有曲折,否則趙王府出手,區區一個外鄉小姑娘,又如何能完璧而歸呢。

  待得宋泰離開後,小雀斑蘇妙真這才後知後覺地道:“哥哥,他是來招攬你的嗎?”

  蘇玄真的回答卻略顯含糊。

  “算是吧。”

  小雀斑驚訝道:“啊?那你會去為他做事嗎?”

  蘇玄真搖搖頭,回答得極為認真。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且不說他隻是區區楚王,就算是天子,我也不是在為他做事,而是為朝廷做事,為百姓做事。我輩讀書人,治國平天下未必,但修身齊家,繼承先賢之氣節卻是應當,放心吧,哥哥我心裏有數。”

  小雀斑抿著嘴,點點頭,然後道:“那就好,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楚王。”

  蘇玄真眼神慈愛,一改剛才刻意作出的嚴厲。

  “哥哥也不喜歡,所以剛剛才要你出去嘛。你不會怪哥哥吧?”

  小雀斑心中的委屈一掃而空,一仰頭,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好似兩彎月牙兒。

  “不會!哥哥最好了!”

  蘇玄真看著她,一對慈眼中,是如水的溫柔。

  突然,他將臉一板,喝問道:“還不快與哥哥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哥哥知道你不會撒謊,但若真是那趙王府,恐怕不會這麽簡單善了。我猜,應當是有貴人相助吧。”

  蘇玄真一語中的,小雀斑下意識握緊了手中藏著的玉戒,一開口,竟是刻意略去了宋琅的存在,委屈道:“真的是趙王府呀!不過,不過他們都隻是趙王府的下人,然後我們就被帶去了京兆府,是一位姓鍾的大人,他,他秉公斷案,就讓我回來了。”

  磕磕巴巴,漏洞也不少,可相信親妹妹不會跟自己撒謊的蘇玄真並未懷疑,而是一挑眉,問道:“鍾大人?是叫‘鍾子期’麽?”

  鍾子期進京趕考的那年,時任禮部侍郎的張清正正是主考官,也稱“知貢舉”,“主司”,按規矩,高中之後,他也算張清正的門生,見麵當稱“座主”,“恩主”,不過二人打那以後,就無來往了。

  鍾子期是不願做這人情交際,否則他但凡圓滑一點,也不至於會混成今天這幅模樣,而張清正乃是堂堂禮部侍郎,門生遍及天下,自然也不可能屈尊降貴,主動登門。

  但鍾子期當年從刑獄律法作為切入點,討論治國之策,的確給張清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曾對蘇玄真提起過幾次,蘇玄真也就記住了這尾仕途不順的“黃鯉”。

  小雀斑撓了撓頭。

  “大,大概是吧,我也沒記住。”

  看著眼前這迷迷糊糊的親妹妹,蘇玄真不禁歎了口氣,曲指在其腦門兒上輕輕一敲,教訓道:“妙真,這長安可不比我們老家,你呀,就先消停幾天,別再亂跑了。”

  ------

  另一邊,眼看天色不早,宋琅亦是選擇直接打道回府,甫一到家,就見披著一件厚衣的令狐貂快步迎了上來,看樣子似在門口已經站了很久了。

  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四爺”。

  宋琅有些疑惑,還當是發生了什麽大事,趕緊問道:“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令狐貂上前一步,掩著嘴,小聲道:“是江先生來了。”

  宋琅了然,一邊跟著令狐貂往裏走,一邊又問道:“可知他是為了何事而來?”

  令狐貂躬身致歉,頗有些無奈。

  “套不出他的話,請四爺恕罪。”

  宋琅伸手扶住令狐貂,寬慰道:“這何罪之有?快快起來吧。”

  不多時,二人推門入屋,果然見著了江輕寒,他依舊是如二人初見時那般,翹著個二郎腿,一隻手撐著桌子,托著下巴,睡眼惺忪,好似十分疲倦,就連宋琅入屋,他也隻是稍稍抬起頭。

  “回來啦?”

  懶散的模樣,就好似那結婚多年,彼此都已經膩味的夫妻。

  宋琅鼻子一抽,嗅到了一縷淡淡的,有些熟悉的煙氣,好似從江輕寒身上飄來,卻沒過問,也不與這膽大又無禮的臭小子虛與委蛇,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

  “江公子,那日在宮裏,用青團傳話的,是......”

  江輕寒伸了個攔腰,一隻手抬起,打了個哈欠,一隻手伸出,止住了宋琅接下來的話。

  “你自己也說了,我們隻是合作關係,我自然不會跟個老媽子一樣,事事都給你照顧周全。刀,我可以給你,至於要不要拿去殺人,要殺誰,怎麽殺,那都由你自己來決定。如果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自己給割傷了,那也隻能算你走路不長眼,自認倒黴,別來跟我哭鼻子。”

  宋琅下意識撫摸左手玉戒,方才想起,那枚玉戒已經送了出去,眯了眯眼,一伸手,攔下了怒不可遏的令狐貂,意味深長地道:“說得很好,其實我也早已猜到是江公子的手筆。隻不過,我希望江公子以後,不要把每個人都當作稱心。人是有感情的,可不是冷冰冰的刀!”

  稱心被盛怒的天子一劍刺死,死後屍體還被帶走,車裂為五份,丟去荒郊野外,可以說死無葬身之地,縱是一枚棋子,亦教人無限唏噓。

  江輕寒聽了,卻是毫不客氣地譏笑道:“嗬,一個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自由掌握的人,如今倒有閑心關心起別人來了,有趣,真有趣。”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令狐貂雖是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但他卻十分認同宋琅的話,因為他根本沒想過要害死稱心!

  “江公子,恕我直言,指使稱心在齋戒期間入宮的,恐怕不是太子,而是你吧!”

  江輕寒嘴角一勾,冷笑連連。

  “是我,怎麽了?他是我的人,我想怎麽樣用他,那都是我的事。看在你還有幾分用,我奉勸你一句,趕緊收起你那不必要的同情,否則那終會害死你!”

  宋琅在一旁聽得差點翻了個白眼。

  同情?

  狗屁!

  隻不過是不滿江輕寒拿自己也當稱心一樣去用罷了,如今的宋琅,那顆潛藏的帝王之心愈加豐滿,他越來越無法忍受江輕寒這種遊離於自己掌控之外的行為,哪怕“合作”這種話一開始是他自己說的。

  倒是令狐貂似乎誤會了,還在兀自爭辯著。

  “你可以利用他,但不能毫無底線地利用,他本來可以不死!”

  “嗬,天真!試問從古至今,有哪位帝王的座椅,不是由無數屍骨堆砌而成?他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其所,你若真同情他,就別讓他的死沒有價值!”

  對令狐貂說完,江輕寒又看向宋琅,眼神愈發陰冷。

  “我必須得提醒你一句,東宮如今要捏死你,依然不比捏死一隻螞蟻難多少。就算你命硬,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可你府上這些人呢?嗬嗬,恕我直言,到時他們的下場,隻會比你那老管家更加淒慘!梅晨,梅清秋......”

  宋琅的臉色一沉。

  “江公子,夠了。”

  江輕寒慢慢地走過去,二人之間,僅僅隻相隔半步的距離。

  “要想贏,那就得做好舍棄一切的決心!還記得我曾給你說過的麽,‘等價交換’,你想得到多少,那就必須得先舍棄多少。這天底下,沒有誰是不會死的,也沒有誰是不能死的,你,我,他,都一樣,如果你不能比他們更狠,那你拿什麽贏他們?如果有毒蛇咬到了我的手,我會馬上把整條手臂砍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希望你也一樣。”

  二人四目相對,一時間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屋內的氣氛愈發凝重,就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那一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正在這時,江輕寒突然咧開嘴,大笑起來。

  “哈哈哈,瞧你們那模樣,這也能被嚇著?”

  末了,他的臉色突然又陰沉下來,語氣森冷。

  “要不想麵對砍手還是等死的困境,那就記得,千萬別被毒蛇咬上!”

  宋琅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走到一旁坐下。

  江輕寒的臉色也瞬間恢複了晴朗,在其對麵而坐,語氣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調侃道:“你今天去找張清正了?聊了這麽久?看來他很器重你呀,四郎,不錯嘛,看來我先前還是看輕你了。”

  宋琅搖搖頭,道:“今天沒去成。”

  說著,他便將今天所遇之事,娓娓道來,隻是略去了出手幫助小雀斑的理由,頓時惹得江輕寒聽罷,一陣齜牙咧嘴。

  “哎喲,我的陳王殿下,那姑娘得是多好看的月宮仙子,才能一見麵就把您迷得神魂顛倒呀?您是不知道那趙王府是多難惹麽?自找麻煩您可真行!”

  在旁邊憋了許久的令狐貂卻道:“趙王府那位也未必知道,否則那丁忠不至於瞻前顧後,白費功夫。”

  宋琅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江輕寒兩隻手拍得是“啪啪”作響,隨後挑起右手大拇指,“稱讚”道:“嘿!原來是我看差了眼,我眼前這位,是個大俠客呀!佩服,江某真是佩服!”

  令狐貂直接無視了陰陽怪氣的江輕寒,道:“可是四爺,請恕屬下直言,趙王府畢竟勢大,咱們也不可不提前防範一二。”

  他是臣子,所以他絕不會問“為什麽”,而隻會思考該如何妥善地為自己主人解決問題。

  不過令狐貂不善急智,手裏可調動的資源又太少,一時之間,也沒能想出對策,隻能在一旁皺著眉頭,苦思冥想。

  倒是江輕寒,五根手指極有節奏地敲打了兩遍桌麵後,便已想出了對策。

  “也好,我原本還在思考,該如何填補你這蠢仆人想出的蠢計策中露出的蠢破綻,現在行了,這兩天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