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春光明媚少女心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422
  捕快,捕指的是工作性質,快指的是工作單位,嚴格來說,他們都隻能算作“吏”,對應現代可以理解為基層公務員,地位和俸祿都很低,卻也算是進入官僚體係的一個捷徑。

  長安作為嘉國都城,占地之大,位居全國之首,而地方一大,出警就慢,故而每座坊市都有專人照看,一般是由坊市內選出的住戶輪流擔任,性質有些類似於現代的居委會,但也有許多坊市,譬如崇業坊這種,裏麵是道觀,住的人少,來往的人多,那麽附近就會有班房,有捕快值守,主要是處理些日常的小爭端,但也有緝拿盜匪,押解人犯之責。

  匆匆從班房趕來,原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街頭鬥毆,本還想著怎麽敲詐這幫人幾個錢來花花,可在聽清那八字胡的叫囂後,這幫捕快的班頭一下就傻了,好在他也是長安人,很清楚遇到這種事該怎麽處理,也不多說,直接下令道:“走!都帶去京兆府!”

  事情涉及到趙王府,自己肯定罩不住,這時候就得靠一句“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

  而宋琅在聽了那八字胡的話後,竟也隻是眉頭微蹙,並未就此袒露身份。

  再看少女,一開始聽見趙王府時還有些心虛,可見那捕快頭子一臉正氣地要帶己方去往京兆府,頓時鬆了口氣,一扭頭,神態輕鬆地安慰宋琅。

  “不用擔心啦,京兆府一定會秉公斷案的!”

  宋琅也沒多嘴去問少女與趙王府究竟有什麽齟齬,竟會使得這三個趙王府的下人一路追至崇業坊來,可他卻知道,涉及趙王府,那今天這事兒,恐怕就很難善了了。

  正因如此,故而宋琅隻是輕聲回了一句。

  “但願吧。”

  少女卻似沒聽出他語氣中的沉重,跳過這個話題後,轉而關心道:“你的手,沒事吧?”

  倒是個念恩的姑娘。

  宋琅如是想著。

  悄無聲息地將左手藏在身後,臉上的表情更將那種明明很疼,卻不願教人擔心,故而一直在強撐的感覺演繹得恰到好處。

  宋琅嘴唇微張,聲音很輕。

  “沒事。”

  少女見狀,自以為看懂了宋琅的心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哼,男人就喜歡硬撐!”

  宋琅反詰道:“說的倒像你很了解男人似的。”

  這下卻輪到少女臊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反擊,最後隻能恨恨地瞪了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眼,雙手抱胸,把頭偏了過去。

  氣鼓鼓的,渾似一條小金魚。

  就在這時,一旁那留著八字胡的瘦高男人總算是緩過勁了,一張口,便冷哼道:“哼!好一對狗男女!竟還有心思打情罵俏,等下到了京兆府,有你倆哭的時候!”

  少女剛在宋琅那吃了癟,一聽這話,立馬握緊小粉拳,揚起手便要打。

  那八字胡一見,就好似條件發射一般,嚇得立馬躲在兩個手下身後,一邊探頭探腦地看過來,一邊指著少女,結結巴巴地道:“你,你還想做什麽?這,我,我可警告你啊,這可是有官差在的!你,你離我遠些!”

  一旁的捕快見狀,有心討好趙王府,立馬對少女嗬斥道:“大膽!你是想戴枷鎖遊街麽?”

  少女一叉腰,麵對官差竟也毫不畏懼。

  “本姑娘又不是犯人,你憑什......”

  話未說完,宋琅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將這家世應該不俗,卻有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旁,小聲勸道:“小雀斑,你就少說兩句吧。”

  縱是社會風氣開放的嘉國,少男少女在大街上有此肌膚之親也屬大膽,尤其小雀斑的家鄉又不比長安,此等行為,更是不許。

  霎時間就見一股紅潮突然躥上來,小雀斑整個人就好似一隻煮熟了的小龍蝦,身子都有些微微發軟,卻還在低聲反駁著。

  “你,你才是小,小......”

  沒有留戀,宋琅迅速鬆開手,他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故而也絕了詢問小雀斑姓名的打算,而是默默地思疇起了其他事。

  他不說話,心亂如麻的小雀斑兩隻手攪在一起,也不說話,另外三人則是不敢再挑釁,一時之間,整個隊伍便陷入了本應有的沉默中。

  不多時,在捕快們的帶領下,一行人已行至京兆府門外,那八字胡見狀,頓時又來了精神,斜了二人一眼後,很是傲慢地“哼”了一聲,抬著下巴,就好似一隻鬥勝的公雞,大搖大擺地走上前,與這幫捕快的班頭一起去說明情況。

  小雀斑見狀,也想跟過去,卻又被宋琅給一把拽住了。

  這次小雀斑有了前車之鑒,倒是沒有亂了陣腳,一把甩開宋琅的手,饒是俏臉微紅,卻還強撐著,叉腰嗬斥道:“登徒子!你再要如此,就休怪本姑娘不客氣了!”

  “急什麽?等下到了公堂上,自有咱們說話的機會。”

  話說完,見小雀斑依舊有些慍怒,還氣鼓鼓地瞪著自己,宋琅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好吧,算我不對,我向你賠個不是,女俠你大人有大量,繞過小人,如何?”

  笑容無可挑剔,語氣更是極盡溫柔,好似那情侶間互相討饒。

  韋莊寫有一句,“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說的雖是那田間少年,卻也可借而形容這位陳親王。

  這微微一笑,恰似明媚春光,撩撥得小雀斑心跳都漏了半拍,霎時間便又是一股紅潮躥上臉頰,整個人就好似醉酒一樣暈乎乎的,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宋琅關切道:“怎麽了?”

  小雀斑回過神後,趕緊將頭扭到一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沒什麽。”

  ------

  與大門口的春日暖陽,桃紅柳綠不同,京兆府衙門後堂,京兆尹薛光氣得連摔三個茶盞,就差摁住那捕快班頭一通暴打了。

  “你他娘的就隻會給老子惹事是不是?”

  那班頭單膝跪地,縮著腦袋,很是委屈。

  “不是,大人,這,這小人能怎麽辦嘛?”

  薛光盯著眼前人,恨得連牙齒都齜了出來,看得那剛剛抬起頭的班頭心裏發慌,趕緊又低了下去。

  之所以恨不得把這不識趣的手下給一口咬死,說到底,還是這京兆尹真不好當,看著好像挺威風,可實際上就是個得罪人的苦差事,不是背景特別硬的,坐在這位置上,不亞於整日被架在火上烤。

  換做其他地方,這就是頂天大的父母官了,可在京城,區區一個京兆尹算什麽,堂下之人這個是皇親國戚,那個是王侯將相,哪個能得罪?哪個敢得罪?

  尤其今天這事兒涉及到趙王府,那位趙王府的管事更是拿出了自家少爺,那位趙王府小公爺的私印,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那位小公爺可是出了名的紈絝子,難纏鬼,你要說不向著他吧,那肯定會將趙王府給得罪了,到時候人家跑去找上麵一說,你薛光這官還做不做了?

  若是偏袒趙王府吧,可別忘了,這裏是長安,是天子腳下,雖說那一對年輕男女不像有什麽大背景的,可指不定哪個親友就在朝中當差,到時候人家拿趙王府沒法子,還不能拿你京兆府撒氣嗎?

  退一步說,就算想告禦狀也不遠,這事情一旦捅破了天,天子震怒,你猜他最後會砍自己外孫的頭,還是砍你這京兆尹的頭?

  幹什麽都是錯,左右不是人,就衝這一點,這位倒黴的京兆尹隻是罵了句娘就已經算很客氣了。

  薛光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地反問道:“怎麽辦?你就不知道往其他地方送?”

  那班頭的五官都糾結到了一起,一邊忍受著撲麵而來的“瓢潑大雨”,一邊小聲答應道:“小人知錯,小人以後一定注意。”

  薛光見他這窩囊樣子,一下子泄了氣。

  他本也不是什麽態度強硬的人,手下人又隻是秉公辦事,的確怪不得他,可這事到臨頭,該如何妥善地解決,卻也的確是個問題。

  正在這時,一旁薛光的幕僚突然道:“老爺,小人有一計!”

  薛光沒好氣地道:“有屁快放!”

  幕僚道:“這件事隻要您不出麵,讓下麵的人出來,那麽如果是好結果,趙王府不說感謝您,最起碼也不會找咱們的麻煩,若是結果不好,也可推到下人頭上,到時候隨便處罰一下,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薛光聞言,眼珠子一轉,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依你之見,該讓誰去呀?”

  幕僚道:“依小人之愚見,鍾主簿當是最合適的人選。”

  薛光眯了眯眼。

  “哦?”

  幕僚趕緊解釋道:“老爺明鑒,小人絕非因記恨於他才說這話,隻是這件事確實非他不可!”

  見薛光不說話,隻是盯著自己,幕僚急得是滿頭大汗。

  “您想呀,若這件事不秉公處置,難免會落人口舌,可若是秉公處置,又不免得罪趙王府,思來想去,這鍾主簿自然是最合適的。何況您有事外出了,今天衙門裏隻有鍾主簿當差,他出麵,合情合理呀......”

  一番話說完,屋內便陷入了讓人心頭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的沉悶感中。

  薛光盯了他好半晌,才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件事的確得落在他頭上。”

  幕僚如釋重負,趕忙拱手道:“老爺英明!”

  不等幕僚心中竊喜,薛光突然又道:“可光有他,大人我還是不能放心,既然你想的這麽明白,依我看,不如就由你從旁輔佐,畢竟這開堂審案,本也當有個正副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