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恨至深處是癲狂
作者:柳生如夢      更新:2020-06-12 19:29      字數:3261
  太子妃唐婉,其父唐明因從龍之功,得以與當今天子結為親家,現如今正在台州做刺史,而她亦未辜負兩家人的期望,很快便為宋承乾誕下一子,如今不過五歲,卻是實打實的嫡長孫,也甚為宋澤雨所喜愛。

  她平日不住東宮,而是住在城中的別府,這是宋承乾的意思,其目的自然是為了防止她隨時來打擾自己尋歡作樂,不過對外說的則是不想沉溺於家庭瑣事,想要承擔起作為儲君的責任,報效國家。

  有趣的是,這個可笑的理由連天子和這個傻女人都騙了過去,而真正的內幕,大概也隻有宋承乾與宋泰兄弟倆,再加上二人的一些心腹才知道了。

  總之,二人大婚至今已有六年,但兩人在一起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宋承乾平日裏別說看她一眼了,就連自己兒子他都不上心,而唐婉竟也一直任勞任怨,甚至主動在老爺子那為自己丈夫圓謊。

  這位可憐的太子妃,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消息也不靈通,還是到了第二天,才聽說了自家丈夫未去清明祭典的事,不明真相的她,因為擔心宋承乾出了什麽事,匆匆趕至東宮後,卻依然沒能瞧見宋承乾,而是被宋泰這個小叔子給半哄半騙地勸了回去。

  豈料,這邊太子妃才剛走,那邊從皇宮回來的張清正便到了。

  他這一來,宋泰那就跟見了鬼似的,想勸,勸不了,想攔,那也攔不住,最後硬是被張清正給強闖了進去。

  東宮大殿外,宋承乾身穿孝服,披頭散發,呆愣愣地坐在台階上,就連瞳孔都已經失焦,懷裏抱著為稱心親手雕刻的木質靈位,無意識地哼著當日在靜心殿中唱過的豔詞小調,旁邊幾個侍衛和內官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候著,根本不敢多說。

  不多時,走正門的張清正便已到了大殿外的廣場上,一向身子硬朗的老人,這次竟是拄著拐杖才上了台階,原本從天子那回來後,心中的鬱結已經疏散許多,可如今一見宋承乾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張清正不禁是又氣又惱,揮起手杖便打在了宋承乾身上。

  “你還要這樣到幾時?”

  要說張清正對宋承乾也已是仁至義盡,在天子麵前一直說的是自己因一己私欲,才主動為宋承乾隱瞞,想將過錯都攬到自己頭上,如今見到宋承乾這不爭氣的樣子,他又如何能不氣呢?

  卻不想,宋承乾挨了這一下,似被打醒,瞳孔瞬間聚焦,一抬頭,看清來者是張清正後,突然間狂吼一聲,猛地站起身來,一把就將老人給撲倒在地。

  一抬手,便是一擊重拳,全然沒有留手的意思。

  “老不死的!是你,是你害死了孤的稱心!”

  宋承乾左思右想,是怎麽都想不明白這事情為什麽最後會變成這幅模樣,而他又是素來習慣了將責任推到他人身上的,這麽一想,定然是張清正這老不死的偷偷泄了秘,否則父皇怎麽可能恰好趕來?

  在見到張清正的一瞬間,常年被其訓斥所積攢的怒氣,稱心死去的怨氣,還有這麽多年被那些言官各種叱罵的恨意,一瞬間竟全湧了上來,讓他立馬便失去了理智。

  “給孤去死!去死!去死!”

  宋承乾這一通亂拳打得年老體衰的張清正毫無還手之力,幾拳下去,臉上便已見血,而緊跟著張清正過來的宋泰這才反應過來,驚呼一聲後,趕緊衝上來攔。

  “太子哥哥,莫衝動啊!莫衝動啊!”

  別管是不是張清正泄的密了,這老頭兒是什麽身份,這怎麽打得?

  不比宋承乾,宋泰其實並不過分沉溺於酒色,加之他身寬體胖,力氣還是有些的,又有他帶頭,其他侍衛和內官才有膽子上來幫忙,否則誰敢這時候去攔這位喜怒無常的太子殿下,命不要了?

  在宋泰等人的努力下,宋承乾和張清正終於被強行分開。

  可宋承乾雖被拉開了,臉上卻依舊滿是猙獰之色,這積攢了快十年的怨氣,一朝迸發,真是想擋都擋不住,讓他看起來就跟癲了一般。

  張清正被兩個內官小心攙扶著,才勉強站穩。

  就剛才這麽短短幾息的時間裏,老人也不知挨了多少拳,此刻甚至隻能半眯著眼,一隻手抬起,顫顫巍巍地指向宋承乾,氣得連胡子都在微微顫動。

  “孽,孽障,孽障!”

  宋承乾被人從後麵拉著,卻是渾然不覺,竟還在使出全身力氣往前衝,就好似一條瘋狗,齜著牙狂吼道:“老不死的!都是你害死了孤的稱心!孤必殺你!孤必殺你!啊!孤要殺了你!殺了你!啊!啊!”

  剛生了場病,還未好全乎的張清正又遭此禍,當下眼前發黑,金星直冒,說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讓人看得直心慌。

  “你,你這孽障,竟還,還不知錯,為師當日,念,念你是初犯,替你隱瞞,並,並未告知皇上,若非,若非你執,執迷不悟,又,又怎會如此!為師今,今日是領皇,皇命而來,陛下法外開恩,隻,隻罰你禁足,禁足百日,你,你竟尤不思悔改,我,我愧對陛下啊!”

  張清正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忽然高喊一聲,一口老血噴出後,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了下去,幸好那兩個太監眼疾手快,才將他扶住了。

  宋泰見狀,亦是被嚇得不輕,趕緊吩咐道:“快,快帶張先生去太醫署,快!”

  張清正今天若是真死在了這東宮大殿外,那可真要出大事,不提宋澤雨會如何震怒,光說老人家這一輩子多少門生弟子,幾乎遍布朝野內外,若如今太子黨一家獨大倒也罷了,也激不起什麽風浪,可現下齊王黨勢頭正勁,一旦趁此機會掀起波濤,隻怕真要將東宮給淹了,到時候宋泰也必然討不得好去。

  這一邊,張清正被人給抬走了,宋泰也趕緊鬆開了宋承乾,卻未曾想,剛氣暈了張清正,宋承乾竟突然一轉頭,又死死地盯住了宋泰,隨後一把揪住了他衣領子,質問道:“是你!是你給父皇說的!你想坐孤的位置,你想當太子,是不是?孤問你,是不是?”

  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詰問,嚇得宋泰連臉都白了,連連擺手否認道:“不,沒有,沒有,大哥,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呀!”

  然而,宋承乾此刻就好似一頭因受傷而發了狂的野獸,那是見誰咬誰,見宋泰不承認,他竟一把拔出了旁邊侍衛的佩刀。

  “還說不是你!你就住在清心殿,你會不知道?就是你告訴的父皇,是你!”

  刀都已經抵到了宋泰的脖子上,而宋承乾已經癲狂,手下沒個輕重,刀刃劃破皮膚,鮮血順著就流了下來,宋泰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自己脖頸流下,那更是連動都不敢再動了,襠下突然間濕了一片,散發出一股騷味,竟是嚇得尿了出來。

  在外威風八麵的楚王殿下,如今連求饒的聲音,都已經帶上了哭腔。

  “大哥,真,真不是小弟啊,真不是,真的......”

  宋承乾雙眼赤紅,咬牙切齒地逼問道:“不是你?那又是誰?快說啊!你說啊!”

  宋泰渾身酸軟,在這近在咫尺的死亡麵前,他腦子都已經停止了運轉,哪裏還知道該怎麽回答,就在這關鍵時刻,卻忽聽一聲驚呼從旁響起。

  “太子殿下?!”

  宋承乾猛地一轉頭,隨後眨巴了兩下眼睛,又搖了搖頭,待得終於看清了來人是誰後,臉色幾度變幻,似終於找到了目標,突然揮刀便衝了過去。

  “是你!是你!孤要殺了你!孤要殺了你!”

  一見到南宮懷玉,宋承乾便猛然想到了稱心先前所言,頓時又覺得是這南宮懷玉去告的密,此刻已經失去理智的他,哪裏還管其他。

  南宮懷玉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橫遭這無妄之災,見宋承乾舉刀衝來,趕緊躲閃開來,然而,宋承乾卻是鍥而不舍,不斷追殺過來,真是像極了那晚暴怒的宋澤雨,隻是這一次,根本無人敢攔。

  剛剛阻攔太子殿下的楚王殿下都差點被砍死了,現在誰還敢攔?

  南宮懷玉依舊是那高冠博帶的裝束,這就導致他根本跑不快,饒是已經竭力在左右躲閃,可冷不丁還是挨了一刀,右臂的衣裳被劃破,傷口處已經見血。

  “孤殺了你!”

  正當南宮懷玉以為自己難逃這一劫時,宋承乾在狂吼一聲後,突然腳下一個踉蹌,一下子撲倒在地,就連手中的刀也丟了出去。

  原來,宋承乾這幾日與稱心不分晝夜地顛鸞倒鳳,本就已經掏空了身體,之後又遭受了精神上的重大打擊,兩夜未眠,身體早就已經撐不住了,這一番鬧騰下來,體力跟不上,自然就暈了過去。

  再看這邊,總算是逃過一劫的南宮懷玉扶著受傷的手臂,靠在一旁的梁柱上,氣喘籲籲,還有些驚魂未定,而一旁的宋泰這時候也緩過勁來,陰沉著臉,在下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打從今日起,無論是莫名其妙的南宮懷玉,還是急著去換褲子的楚王殿下,心裏都不禁多了些別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