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放鬆……”柴傾城目光直視前方，長長呼出一口氣，眉頭蹙起，斜往後瞥了一眼自己微微顫抖的右手，由於長時間的拉伸運動，那裏的纖維肌肉幾乎已經達到酸痛的峰值。

  別抖。

  柴傾城在心中默念著。猛地一鬆，箭矢飛了出去。看著空中的痕跡，柴傾城微微歎了口氣，又射歪了。

  果然，下一刻，箭矢就緊貼著靶子擦了出去，斜斜插進滿是枯草的地上，尾部抖動了幾下，最終停了下來。

  就差一點……柴傾城心中暗暗叫著可惜。這幾天，她廢寢忘食地訓練，幾乎是一下堂就一頭紮進射箭場中，賺錢都沒這麽投入。

  柴傾城歎了口氣，走到靶子前麵，看著地上淩亂地七七八八的箭矢，目光閃了閃，蹲下身去，伸手將剛才那枚插進泥土裏的箭矢拔了出來。

  這次，爭點氣好嗎？

  柴傾城摩挲著被泥土包裹著的端部，直到露出銀白色的冷光，抬頭朝遠方看了過去。橘紅色的太陽漸漸沉到地平線下，天邊殘餘的七彩霞光將高高聳起的宮殿屋頂映得流光溢彩，恍若仙境一般。

  “真美啊。”

  柴傾城喃喃道，沾了汙泥的手指緊緊捏著那枚箭矢。

  這幾日，她廢寢忘食，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射箭。

  此時此刻，置身於這般美輪美奐的晚霞中，柴傾城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瞬間忘記了所有的一切，隻是靜靜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半刻鍾後，柴傾城轉頭走回到了射箭的位置上。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她的臉上帶著放鬆和愉悅，右手輕輕一拋，那枚箭矢飛向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之後，被猛地轉換位置的弓攔截住，柴傾城一笑，伸手調整看了下箭矢的位置，右手向後拉弓，柴傾城微微眯起了眼。

  此刻的可視條件越來越差，柴傾城使勁去看，才能看到正對麵那個小小的靶子，她猛地一鬆，箭矢飛了出去。

  天色瞬間暗了下來，柴傾城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隻能走近兩步，才能勉強看到靶子。

  那是……

  她忽然眼睛一亮，忙朝著靶子走了過去。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次，柴傾城的箭穩穩當當紮到了靶子上，不是水壺、不是牆壁、更不是別人的靶子！

  柴傾城狂喜，伸手摸了上去，雖然隻是區區二環，對於柴傾城來說，也算是裏程碑似的進步了。

  手上一使勁，柴傾城將那枚箭矢直接拔了出來，歡歡喜喜帶回了朝顏殿。盤算著一會得把它當個吉祥物給供起來！

  頭懸月，腳踏星。

  柴傾城行走在夜色中，手背在身後，捏著一枚滿是泥汙的箭矢，心情大好。

  “我回來了。”柴傾城走到朝顏殿門口，大喊了一聲。

  “郡主，快進來用膳吧，今日做了您愛吃的鬆鼠桂魚。”春蕊笑盈盈地出來迎她。

  鬆鼠桂魚？

  柴傾頓時眼神一亮，笑道：“好啊，今日就好好吃個飯。”

  言畢，邁著大步走了進去，將手中捏的箭矢往大廳桌上一拍，哼著不知名的調子，洗漱去了。

  “郡主今日

  心情似乎十分的好啊……”

  幾個伺候洗手的小宮女竊竊私語道。

  柴傾城也不反駁，隻是任憑她們替自己拾掇。

  外麵的桌上擺著一大桌子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小雨又出去玩了？”柴傾城一邊淨手，一邊轉過頭衝著春蕊問道。

  春蕊剛端來一盅湯，挪了挪桌上菜肴的位置，將那湯擺在了最中間，答到：“可不是，縣主最近幾天經常出去玩呢……”

  “那想必已經在外麵吃過了。”柴傾城此刻淨完手，走了過來，徑直坐了下去，抬筷伸到了紅潤的鬆鼠桂魚上夾了一筷晶瑩剔透的魚肉放進了嘴裏。

  春蕊小心翼翼將中間那個盅蓋揭開，盛了一碗，放到柴傾城麵前。

  “郡主，吃點湯吧。”

  柴傾城見那湯濃白如牛奶，氣味聞起來清香中又微微帶了點苦，中間幾塊肉微微顫動。

  她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怎麽聞起來有點苦啊？”

  “郡主就安心喝吧。郡主這幾日忙於練箭，費了不少精神，這鴨子湯裏特地加了黨參、甘草、枸杞等中藥，專門補氣的。”

  春蕊說著端起碗輕輕吹了吹，遞到柴傾城嘴邊，“聞起來可能是有些苦，但是喝起來可是一點都不苦哦……”她輕笑著看著柴傾城，像是哄小孩的語氣一樣。

  柴傾城見她一副宛如自己是個無法自理的兒童的眼神，連忙擺了擺手，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碗和勺子。“我自己來。”

  說罷，一仰頭喝了進去。一股暖暖的味道浸入五髒六腑。果真如春蕊所說，一點都不苦，相反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了中草藥的關係，原本鴨子的油膩也被悄無聲息地分解掉了，變得清淡醇香。

  “咦——還真是不錯。”柴傾城索性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然後意猶未盡地伸到春蕊麵前，看著她，“再給我來一碗。”

  春蕊一笑，接過去，重新又舀了一碗，放到柴傾城麵前，見她今日胃口奇佳。

  “郡主今日是有什麽好事嗎？”

  柴傾城左右開動，顧不上說話，隻是拿著筷子的手戳了戳一旁的桌子。

  春蕊朝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上麵靜靜躺著一枚箭矢。

  “我今日上靶了！”

  柴傾城得意洋洋地開口說道，眉宇間盡是自豪。

  “真的嗎？”春蕊顯得十分開心。

  “當然咯。來，給你們露一手。”柴傾城放下碗筷，走過去拿起箭矢走到院子裏，一個有些粗糙的靶子上鬆鬆垮垮掛著一張弓，這是柴傾城在出宮看天香樓生意時，特地去集市裏買的。

  柴傾城在一眾宮女太監的注視中，昂首挺胸走了過去，將弓取了下來。一個漂亮的轉身，箭已搭在弦上。隨後後退至射箭區域內，信心十足地伸手一拉，然後再一鬆，手中的箭矢直直插進了靶上，這次是三環！

  “哇……郡主真的上靶了！”春蕊歡呼起來，簡直像是收到自己孩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一樣。

  柴傾城拿著弓的手微微發抖，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的進步，她又將箭矢拔下來，重新射了一次。

  又是

  三環！

  “郡主這幾天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春蕊看著柴傾城笑著說道。

  柴傾城信心大增，功夫不負有心人！

  空曠無人的射箭場上，柴傾城剛剛射出一箭，轉頭看到圍欄那頭有個腦袋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著，柴傾城眼神一變，“誰！”

  那個身影先是一僵，腦袋倏地縮了回去。

  “別跑！”柴傾城見狀大喊了一聲，大步跑了過去，縱身一躍，直接從圍欄跨了過去，那人剛跑出去沒有兩三步，隻覺得後頸處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柴傾城已經緊緊揪住了他後頸處的衣領。

  ……

  “咳咳……”

  那人像隻被忽然勒住韁繩的馬一樣，頭高高向後揚起，整個腦袋肉眼可見地變成通紅一片，劇烈咳嗽起來，伸手拚命拍著柴傾城的手，費力地轉過頭去。

  柴傾城一愣，兩手一鬆，驚叫道：“曹夫子？！”

  “對不起啊，我沒看見是您……”柴傾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規規矩矩立在曹夫子麵前，後者麵色古怪地看著柴傾城。

  “這麽大個人，你都看不見？”柴傾城伸手上下拍著胸脯，咳嗽著。

  “我問了，您又沒說自己是誰……”柴傾城小聲嘟噥道，在接收到曹夫子幾乎要殺死人的目光，隻好悻悻地閉了嘴。

  “您在這幹嘛呀？”柴傾城問道。

  曹夫子麵色古怪，半晌過後，別別扭扭地開口道：“看你有沒有偷懶……”

  “嗨，那您直接進來看不就得了，怎麽還貓在外頭……等等……”柴傾城臉上的笑意忽然褪了下去，看著眼前的曹夫子開口問道：“難怪前幾日，一直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射箭，不會就是您吧……”

  曹夫子臉色一紅，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柴傾城一笑，怎麽一個兩個都是傲嬌王啊……

  “那您看出什麽來了？跟我進去驗收一下成果吧。”

  柴傾城看著曹夫子，微微一笑，彎腰伸手對著對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曹夫子看了看眼前的柴傾城，她剛伸手捏住自己後脖頸的時候，感受到了手掌間的繭子和泡，搖了搖頭，從懷中扔出一瓶藥遞給柴傾城。

  “我就不看了，你好好練習，不許偷懶！”

  說完，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柴傾城看著掌間靜靜躺著的小藥瓶，眼神上抬，看到了上麵凸起的兩三個繭子和水泡，笑了笑。衝著曹夫子的背影高聲喊了一聲。“我一定會努力的！”

  遠遠的那個背影似乎一怔，隨即又走了出去，柴傾城也轉頭回到了射箭場上，繼續練習。

  從這日起，氣候開始逐漸變暖，禦花園中的垂柳上發出小小的嫩芽，幹枯的草地上也發了嫩綠的新芽，這一切都昭示著春天即將要來了。

  “你們看！”

  剛才進宮準備向蕭景軒稟報公務的蕭景瑞一愣，轉頭過去，就看見幾個年紀尚小的小宮女聚在一起，指著禦花園中央的荷花池中，水麵上微微冒起了一支綠芽，是一片蜷縮在一起的荷葉，像母親懷中的嬰兒一樣，隨時都準備著抖抖胳膊腿，伸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