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看過去，果然冷卻管內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互相混合著，逐漸變大，最終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晃晃悠悠地跌了下去。

  柴傾城似乎都能聽到蒸餾水濺到缸裏的聲音。在心中默念道：滴吧，滴吧，盡情滴吧，這邊滴的越多，那邊的酒也就越濃。

  眼看著之前倒進去的酒隻剩下之前的七八分之一的時候，柴傾城走過去，吹滅了火，然後靜靜地等待著瓶中的液體冷靜下來。

  過了約莫一個鍾頭，此時已過正午，眾人皆是饑腸轆轆，全都眼巴巴地等著。

  “好了沒有啊？”

  “怎麽這麽久……”

  四周又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埋怨聲音，傳到了柴傾城的耳朵裏，她莞爾一笑。緩緩走過去將蒸餾瓶與冷卻管旋轉著分開，然後對著光頭木說道：“麻煩木師傅拿個空的酒壇子過來。”

  一聽被柴傾城直接點名，光頭木歡天喜地地跑進去，拿了個小壇子出來，放到柴傾城麵前。

  柴傾城彎了彎嘴角，希望一會你們可不要驚掉下巴。

  隻見她傾斜著蒸餾瓶，然後清亮的液體從裏麵慢慢滑出，流進了小壇中。

  與此同時——

  周圍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因為一股濃烈的酒味隨著她倒酒的動作飄散了出來，徑直撞進了每個人的鼻腔中。

  “拿幾個小碗過來。”柴傾城戳了戳站在一旁的一個嘴張地大大的小廝，那小廝被柴傾城這麽一戳，身子猛地一抖，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然後像一根木頭一樣直戳戳點了點頭，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出去。

  “喂！”柴傾城伸手在香不染眼前晃了晃，“怎麽都不說話了？”

  柴傾城伸手將他手上的竹扇拿到自己手上，展開扇了扇，然後笑著說道：“現在就嚇到了？不去嚐一嚐嗎？”

  柴傾城笑著，正好這時，剛才出去的那個小廝拿著碗走了回來，柴傾城便對著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倒酒。

  那小廝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然後走過去，將碗依次擺好，倒了起來。

  “大家嚐嚐看？”

  沒有一個人動。

  “兩位師傅？”柴傾城對著光頭木和周大生伸了伸手。

  大家都被嚇傻了不成？

  終於光頭木率先走了出來，鄙視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端起桌上的碗一飲而盡，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麽好怕的，不過就是……”

  後麵的話忽然戛然而至，因為此時一股熱辣的感覺猛地從喉間爆發開來，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朝下衝去，最終將灼熱的感覺送遍了全身上下。

  然而就在這股熱辣成功轉化成酡紅並攀上了光頭木臉上時，那股舌尖上的刺激卻又變得柔和起來，包含著悠長的香氣回蕩在整個體內，光頭木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精神抖擻地舒張開來，整個人不禁打了個顫。

  “怎麽樣？怎麽樣？”四周的人都看著光頭木，急切地問道。

  “我……不……感……覺……”光頭木一出口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起來。

  柴傾城看他那個樣子，歎了口氣，將伸在空中的手臂緩緩放了下去，心中默默補完了剛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大哥，不要拿那麽大的碗猛喝……

  “他怎麽了？”周大生皺著眉頭，看著柴傾城問道。

  “我猜可能是……醉了。”柴傾城一攤雙手，無奈地說道。

  ……

  周大生一愣，他們從小一起學藝，他很清楚光頭木的酒量，雖然不好，但也不至於一杯倒……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桌上盛滿了液體的碗，徑直走了過去。

  “哎，不要猛灌……”柴傾城

  終於有機會將那句忠告說出口。

  周大生點了點頭，端起來喝了一口，目光一變。

  “周師傅，怎麽樣？”

  香不染沉聲問道。團團圍住的學徒小廝們也都定定地看著他。

  沉默了半晌後，周大生緩緩開口。“從沒喝過這麽濃的白酒。堪稱完美。”

  此言一出，那些小廝們都紛紛上前，因為有光頭木的前車之鑒，所以沒人一口悶。

  “這酒真香！”

  “從沒喝過這樣好的酒！”

  “今年的鬥酒會我們贏定了！”

  “嚐嚐？”柴傾城端了一碗，遞給了香不染。

  後者看了她一眼，緩緩接過，送進了嘴裏。然後目光一變，竟有如此濃烈的白酒，確實如周大生所說，堪稱完美。隻是……

  “咦？”柴傾城也嚐了一口，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雖然香味濃烈，但細細品嚐起來，酒裏似乎有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之前他們酒壚聞到的那種味道，此刻嚐起來更像是——清涼油。

  “你也嚐出來了是不是？”她側頭問道。

  香不染點了點頭，看著她蹙起的眉笑著敲了敲她的頭，說道：“味道很淡，一般人喝不出來，這個濃度，我們贏定了。”

  贏定了？

  這麽有自信？柴傾城忽然腦筋一動，試探著問道：“這個酒……在這裏很厲害？”

  “嗯。”香不染點了點頭，又補了一句：“恐怕整個蕭國，甚至再加上外邦，估計就隻有你一個人能做出來這樣的酒了。”

  整個蕭國就隻有我一個人能做出來？

  柴傾城第一反應就是“壟斷”這兩個字。

  自從一開始聽見他說幾千兩銀子無所謂的口氣時，她就默默長了心。自己總不能一輩子都寄居在別人的府中，總得有自己的產業，賺點錢傍身不是？

  如今眼前這個不正是個絕佳的機會嗎？

  “哦？聽你話的意思，這種酒應該很好賣了？”柴傾城眨了眨眼睛，抬腿就要往前走。眼睛卻悄悄瞥向一旁的香不染。

  見他怔了片刻，然後快步跟了上來，心中偷笑一聲，表麵上還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走著，隻不過腳步悄悄放緩了些。

  “一、二、三……”柴傾城一邊走，一邊在心中默數著。終於在她剛數到三的時候，香不染的聲音傳到了她耳朵裏。

  “等一下。”

  柴傾城轉了過去，看著他問道：“怎麽了？”

  “……我有個主意，我們將它批量生產出來，賣出去怎麽樣？”

  你小子小小年紀可真有商業頭腦，柴傾城心中一喜，然而麵上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然後問道：“賣出去？那我能得到什麽？”

  香不染見她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想了想，然後開口說道：“三七，你三我七。”

  三七？

  柴傾城在心中暗喜著，這已經大大超出了她的期望值了。隻是表麵功夫還是要做足。

  柴傾城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假模假式地從嘴裏擠出兩個字，“好吧。”

  香不染一揮扇子，心情極好的樣子。

  “不過，我還有個條件。”柴傾城看著他說道。“素問天香樓是全蕭國信息最全的地方，這世界上沒有你們查不到的秘密，抓不到的人。對嗎？”

  香不染身子往後一靠，顯然是對於她的話十分自豪的樣子，一展竹扇，優雅地搖了搖。“沒錯。”

  這般自信，應該是真有兩把斧頭了。

  柴傾城繼續說道：“我想請你幫我抓一個人。”

  抓人？

  香不染眉頭一皺，看著柴傾城的目光變了變，像她這麽聰明的人，怎麽還需要自己幫忙抓人？

  不過兩人確實也算的上朋友，何況這次酒的事情她還幫了自己不少忙。

  思及至此，香不染點了點頭，開口道：“可以。你隻需要把你要的人的信息交給我，我天香樓就替你將人抓來。”

  柴傾城點了點頭，要了筆墨，將那個殺手頭目的相貌細細描繪下來，交給了香不染。

  香不染隻看了一眼，便招手將畫像交給了小廝，順便叮囑了一番，然後看著柴傾城說道：“那現在開始，我們就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這叫合作夥伴好吧……”柴傾城翻了個白眼，“聽你說一條船總感覺好像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好好好，合……作夥伴……”香不染伸出兩根手指敲了敲桌麵，直直看著柴傾城，眼裏含著笑意。“那麽……合作夥伴，給我們的酒取個名字吧。”

  他有意無意地咬重了“我們”這兩個字，眼裏透著笑意。

  名字？

  柴傾城緊鎖著眉頭，這是她來到這裏之後的第一筆生意，一定要取一個極文雅又大氣的名字。

  取什麽名字好呢？

  柴傾城皺著眉額頭，雙手交叉在一起，飛快地繞動著。

  有了！她猛地眼睛一亮。對著香不染問道：“你認識曹操嗎？”

  看到香不染搖了搖頭之後，才放心大膽地吟了起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們的酒就叫杜康如何？”

  “杜康？”香不染點了點頭，一錘定音。

  “就叫杜康。”

  柴傾城似是又想到了什麽，敲了敲桌子，“有件事，你得答應我。我要讓咱們的杜康酒變得完美。”

  “沒問題，我會吩咐下去，你以後可以隨意出入酒窖，兩位師傅也會全力地配合你。”

  柴傾城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慶幸著這個合作夥伴真是選對了。

  翌日，柴傾城一大早便來到了天香樓，或許是因為這裏麵有自己十分之三，柴傾城看著牌匾上“天香樓”三個大字，感覺格外的親切，不由自生出了一種回自己家的感覺。

  穿過密密麻麻的酒壚，一個學徒模樣的年輕小夥子正站在前麵不遠處，待柴傾城走過來的時候，恭恭敬敬向她行了個禮，然後接替小廝繼續引著她向裏走，一直走到一間敞開的屋子，才緩緩停了下來。

  柴傾城的目光掃了進去，這壓根算不上一間屋子，充其量隻是個三麵圍起來的牆，正麵，頭頂皆什麽都沒有。

  裏麵空空當當，隻有後麵伸出來的一個長長的煙囪正嫋嫋地冒著夾雜著水汽的煙。

  之所以知道有水氣，是因為有泥水順著細長的煙囪緩緩滲下來。

  就在柴傾城觀察著的時候。

  那名小學徒走了進去，順手拿起一旁靠著的把子，將中央的木板小心撬開，又支好，對著柴傾城說道：“柴小姐，請吧。”

  柴傾城點了點頭，低頭彎腰，鑽了進去。

  剛進去，一股悶熱潮濕的空氣便迎麵撲來，柴傾城順著台階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水汽，地上堆放著一堆一堆的熟糯米，兩個光著膀子的師傅一左一右來回翻動，旁邊穿插著兩個學徒，在翻動的間隙中細細撒上早已碾成粉末的酒曲，就這樣翻一層，攪拌一層，整套動作有條不紊，互相之間配合地也是相當默契。

  “讓一讓。”一個大漢端著一個大桶從柴傾城身邊經過，她連忙身子一側，避讓了過去。

  順著視線往裏看，裏麵開闊的地方整整齊齊放著十幾個一模一樣的大木桶，那個大漢彎腰將端著的大桶放在了其中，細心地按壓了幾下，然後蓋上了蓋子。

  這是一個分工明確、效率很高的作坊。柴傾城在心中讚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