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怔在原地，鴉雀無聲。

  香不染也驚異地看著她，他相信她能做出更濃的酒來，但是十倍？從來沒有人做到過。

  “嗬！異想天開！十倍？小丫頭，你懂不懂，真以為釀酒……”

  光頭木歎息一聲，可能是覺得柴傾城什麽也不懂卻在這兒大放厥詞，正想好好說說她，卻被周大生打斷。

  “柴小姐，您說您能做出濃度高十倍的酒，敢問是用何種辦法？”

  柴傾城看著他，這倒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點了點頭，說道：“那請問周師傅，你們一般釀酒的最後一個步驟是什麽？”

  “過濾、入小口酒壇。”

  周大生神情中並無半點輕蔑，反倒認認真真地說道。

  “你跟她說這麽多幹什麽？”光頭木煩躁地說道。

  “閉嘴！”這好像是周大生第一次對光頭木發怒。被罵的當事人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甕甕地閉上了嘴。

  柴傾城看著光頭木那怨氣十足又不敢發泄的樣子有些失笑，搖了搖頭，對著周大生問道：“若是在過濾和入酒壇之間加上一步如何？”

  加一步？

  周大生和光頭木紛紛看向了柴傾城，一副疑惑的樣子。

  “將過濾後的低濃度酒拿出來，將裏麵的水分濾出來，不就可以得到高濃度的酒了嗎？”柴傾城淡淡說道。

  “酒與水混在一起，如何能濾出來？”

  周大生走近一步，看著柴傾城問道。就連光頭木，雖然沒往前走，但也不由自主側過腦袋，耳朵豎地像警犬一樣。

  “這個好辦，有一種容器，可將酒中的水蒸發出來，卻不會帶走酒。你們可見過下過雨的地麵，泥土和水混在一起，看似分不開，但是日頭一出，不也將裏麵的水蒸發殆盡，隻留下幹燥的泥土嗎？”

  “那麽大一缸酒，要是都放到日頭底下曬，一是時間太久，二是也容易腐壞。”

  周大生沉思著，將心中的顧慮全說了出來。他之前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法，隻是實踐之後，發現並不可行。如今柴傾城又重新提起，不由得點燃了周大生心中的一撮小火苗，看著柴傾城的眼睛裏隱隱有期待之色。

  “周師傅放心，這事不難解決。有一種容器可在短時間內將水份分離出來，而且順便還能防止腐壞。”

  “真有這種容器？”香不染也上前一步，臉上滿是希冀之色。“我一直遊曆在外，都聞所未聞，你是從何得知？”

  柴傾城一愣，總不能告訴他是自己在化學課上用過的吧。她幹笑一聲，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幼年時，曾經見那雲遊道人用這個方法煉過丹……”

  然後她連忙調轉了話題，對著香不染說道：“給我筆墨，我將這種容器的樣子畫下來，你找個瓦窯送去燒製。”

  香不染點了點頭，忙招手，立刻就有小廝拿著紙筆跑了過來。

  一屋子人將柴傾城團團圍住，一邊看，一邊還竊竊私語。

  “這是什麽東西？”

  “你可見過？”

  “聞所未聞。”

  約莫一刻鍾之後，柴傾城終於收了筆，看著桌上的作品，自豪一笑。說出來誰能相信，她

  一個二十多歲的老女人，居然硬是憑借著十幾年前模糊的初中化學實驗課，將一副簡易的蒸餾裝置畫了出來！

  初中化學老師要是知道，估計要為她自豪爆了。

  柴傾城緩緩站了起來，以一種十分雲淡風輕的姿態將桌上的圖紙拿起來，遞給香不染，囑咐道：“我不知道現在有什麽材料，但一定要堅硬耐燒，除此之外，一定要越薄越好！”

  香不染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畫的是什麽，但看起來極其精巧的樣子，將圖紙遞給了身邊的小廝，命他拿了出去。

  在眾人都還是一臉疑惑的時候，周大生走到柴傾城麵前，對著她鞠了一躬，“柴小姐聰慧過人，先前是我等膚淺了。”

  由他開始，周圍的學徒們接二連三也彎了下去。

  “周師傅不必如此，再說我也的確不懂，所以前麵的釀酒程序還是需要諸位共同努力才是。”

  這一番話說的謙遜又誠懇，頓時氣氛和諧了許多。

  香不染低聲在柴傾城耳邊說道：“你還挺厲害。”

  柴傾城一笑，這時候唯一沒彎下去的光頭木在接收到周大生遞過去的白眼之後，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對著柴傾城開口說道：“……柴小姐，是我……小瞧你了……”短短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柴傾城都能聽到裏麵的苦味。

  “木師傅心直口快，我怎麽會往心裏去。”柴傾城一笑，“我瞧著釀酒也很有意思，以後還要多多麻煩兩位師傅了。”

  “那你盡可放心，我光頭木絕不藏私！”

  柴傾城看著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了笑，雖然有些瞧不起人，倒也單純直爽地可愛。

  三日後，香不染傳來消息，說是東西已經燒製好了，請柴傾城過去看一看。

  柴傾城剛邁進天香樓裏，不同於昨天的被無視，掌櫃一看到她來了，恭恭敬敬走上前來，跟她打著招呼，顯然是將她當成了自己人。小廝們更是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敬之情。

  “柴小姐，您做的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我們還從沒見過那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幾個小廝簇擁著柴傾城一邊往前走，一邊興致勃勃地問道。

  到底還是孩子，臉上的表情藏也藏不住，柴傾城神秘一笑，說道：“等一會你們不就知道了。”

  說話間就到了外院。裏麵早就圍起了密密麻麻的人，有那眼尖看到柴傾城過來，直接喊了起來。“快快快！柴小姐來了！”

  柴傾城看著前麵那堆人一臉期待的表情，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九天仙女，正要下嫁給眼前這群人一樣，就差說出“ido”兩個字了。

  “傾城，來，看看，是不是你畫的那個什麽……蒸餾器？”香不染從裏麵走出來，伸手一把將柴傾城拽了進去。

  “這……”柴傾城還沒站穩，一個通體晶瑩剔透的東西就這麽直楞楞撞進了她的眼中。

  ！！！

  眼前這個五彩繽紛，美倫美幻的藝術品還是自己筆下那個簡陋的蒸餾器嗎？

  柴傾城瞪大了眼睛，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表情伸出手。

  光滑，圓潤，輕盈。

  “傾城？”香不染看她呆呆地伸手觸摸著麵前這個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容器

  ，表情似乎有些奇怪，難道是不滿意？

  然而……

  “完美。”柴傾城喃喃道，她的眼中光影變幻。

  柴傾城觸摸著那像玻璃般流光溢彩的光滑表麵，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麽材質？”

  “這個啊……這是從蠻夷小國傳來的一種新興的玩意，叫……琉璃，工匠說這種材質能做的十分堅固耐燒，還十分輕。”

  琉璃？

  “那這東西估計很貴？”

  “還好，幾千兩銀子……”

  嗯！

  幾千兩銀子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像是幾個銅板那樣輕鬆。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

  這句話成功將癡迷在觀摩細節上的柴傾城拉了回來。隻見她挺直了腰板，然後沉了沉聲，開了口：“那開始吧。”

  這麽貴的東西若是提不出純度更高的酒，那它的價格可會把柴傾城壓垮的。

  眾人隨即散開，香不染叫人陸陸續續拿來了柴傾城吩咐之前要準備的東西。

  柴傾城在眾人的目光中走過去擺弄了起來。

  很久之後，當香不染再次回憶起這一幕的時候，他隻對著柴傾城說了一句話。

  “你就站在那裏，沐浴著陽光，神秘地像個傳說中能點石成金的幻師。明明離我們很近，卻像是站在另一個世界中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柴傾城終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著麵前的傑作。

  麵前從左至右一次放著蒸餾器，裏麵灌滿了酒，最上端接好了冷卻管，一直斜著向右下方伸過去，在它的尾端正對著的是個中等罐，專門用來接分離出來的蒸餾水。

  這其中，最遺憾的就是沒有酒精燈了，柴傾城隻好命人取來了動物油脂來代替。

  萬事俱備之後，柴傾城將火石遞給了香不染，對著他說道：“你來點火吧。”

  香不染一愣，讓自己來點？

  “這是你的酒，自己點會更有意義。”柴傾城衝著他眨了眨眼。

  香不染點了點頭，笑著走了過去。

  “刺啦”一聲，跳躍的火苗一遇到動物的油脂就猛烈燃燒起來。

  柴傾城緊緊盯著蒸餾瓶的變化，當看到那光滑的瓶底裏慢慢升起了斷斷續續的小氣泡時，鬆了口氣。

  眾人似乎還是一頭的霧水，直楞楞地盯著眼前這套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知道柴傾城到底在幹什麽。

  然而，就在這個當，柴傾城卻聽到了一道低低的聲音：“你說莫不是這個酒裏麵的水汽會從那個小小的管子跑出去？”

  柴傾城忙回頭，最終目光落在了站在後麵的光頭木和周大生身上，有些驚訝，誰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最沒有腦子的光頭木卻是首先看出來的人，她笑著對著他點了點頭，“木師傅好眼光，的確如此。”

  光頭木對上她的眼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你看！柴小姐都說我說對了，周大生，我比你厲害。”

  柴傾城與周大生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歎。

  “你們看！那個東西在朝罐子裏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