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回:忠膽金殿死樊祖
作者:可能是閑的      更新:2021-12-24 11:04      字數:3415
  群臣隻聽得目瞪口呆,竟不知這二人誰說得是真的。霎時金殿之上議論開來。樊祖所說雖有道理,但畢竟無有憑據,隻是聽來羅伏雲的一麵之詞。盡管樊祖知道羅伏雲所說是真,可這些人哪裏知道那麽多細節。朝臣一時陷入雲霧之中,難以明晰。

  李啟明道:“此時本不願為眾卿知曉,朕欲在本次剿滅南蠻之時,將羅伏雲、羅念成這二賊子一並除了,也就罷了。如今他假騙樊老將軍,又搞得朝中人心惶惶,實在是不能不說了。權魔劍之害,不過是羅念成編造出來的謊言罷了。所有這些事,都是他為報當年他父親羅什身死、洛神莊被滅之仇,他早已仇視北朝,想教我等覆滅。”

  樊祖大怒道:“你們二人狼狽為奸,禍亂北朝,要將我等生死至於魔種之手,將北境命運交在惡瘴掌心。在此妖言惑眾,行此數典忘祖之事!李啟明,你愧對列位先皇,你愧對北朝百姓!羅家兄弟忠肝義膽,一心報國,卻被你父子屢屢誣陷,眾臣公,李啟明與曹沛串通一氣,勾結魔物,實實不可再信!”

  曹沛叫道:“大膽!樊祖,你如今還是執迷不悟,不肯迷途知返麽?我已言明羅念成、羅伏雲之叛逆野心,你還要糊塗到什麽時候!今番恕你不知無罪,你若再敢出言不遜……”

  “閹賊!你這狗賊怎敢在我麵前狺狺狂吠!你禍亂朝綱,作惡多端,今日我便替鍾錦將軍報仇!”

  樊祖幾步搶上前去,躍上台階,伸手抽了懸在大殿的尚方寶劍在手。就要揪了曹沛衣領,將他的腦袋剁下來。

  李啟明向樊祖發了一掌,“大膽!”李啟明這一掌將樊祖拍退,霎時朝堂之上哄亂成一團,殿外禁軍湧入,左右也已擋在了樊祖麵前。

  用不多時,樊祖已被帶甲衛士團團圍住。李啟明、曹沛暫在圍外,並未受傷。

  群臣見樊祖暴起,驚懼不已。時有老將龐龍在側,亦將樊祖攔下,他且問道:“樊將軍,何故如此……”

  曹沛道:“大膽樊祖!原來是勾結羅家兄弟,暗中與其串通,意欲行刺!你放走羅伏雲,教其擄走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陛下容你之過,以為你被羅伏雲利用,才不定你之罪。你如今膽敢在金殿上行刺,好大的膽!”

  樊祖道:“你們這兩個混賬!北朝千年基業,將毀於爾等之手!閹賊!奸賊!你們一定不得好死!”

  李啟明怒道:“拖下去,斬了!”

  時有龐龍、司徒憫等老臣大驚,立時下跪求恩道:“陛下,斬不得!斬不得啊!”

  龐龍老淚已在眼眶,跪求道:“陛下,樊老將軍與老臣並肩作戰數十年,為北境戎馬一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疆場之上,無有功勞,亦有苦勞。樊老將軍此番之變,定不是存心要反。陛下斬不得啊……樊老將軍也是為國事憂慮,才行此犯上莽撞之事,今番大敵當前,怎能擅殺老將……”

  司徒憫道:“陛下,如今大敵當前,先有大將軍羅伏雲反出宮去,後有方通臂方將軍身死雁蕩山,與蠻子大戰尚未開大,我北境已連損兩員虎將,若陛下再殺樊老將軍,豈不是……豈不是大折軍心!求陛下開恩,三思啊!”

  太史衛侯道:“三軍易得,一將難求。陛下萬萬殺不得……”

  後群臣皆跪地乞饒,教李啟明放過樊祖,不取他性命。

  隻是當下情景,曹沛、李啟明皆知若放過樊祖,會生出多大的亂子。當下形勢混亂,若不趁機除掉樊祖,倘若日後細究起來,樊祖所說得以印證,那麽眾臣定將倒戈。

  金殿之上,正是劍拔弩張之態,群臣跪地求情,禁軍侍衛將樊祖團團圍住,李啟明怒目而視,默然不語。

  隻聽樊祖朗聲大笑,他言道:“龐將軍,列位臣公……”樊祖右手握劍,抱拳拱手道:“樊祖今日落此境地,雖無人信我之言,但命死之時,有諸位舍身相保……樊某實在感激。隻是列位臣公之恩情,樊祖今生無緣再報,隻有盼著來世相見!”

  樊祖怒視曹沛、李啟明,“賊子們!羅將軍已和念成相匯,他們得知你二人喪盡天良的行徑,定會將爾等阻止擊殺,我便先於九泉探路,等著到了陰曹地府,再殺你二賊子一遍!”

  樊祖說罷,不待眾人阻止,他揮動右手之中的尚方寶劍,以劍吻頸,熱血噴薄,命喪金殿。

  在圍眾臣驚慌大喊:“樊老將軍!樊老將軍!”一時四處又亂作一團。禁軍侍衛搶上奪下尚方寶劍,隻是樊祖已氣絕身亡。禁軍這才抬了樊祖屍身出了金殿。

  李啟明道:“樊祖因知罪孽深重,現已自刎謝罪。他被羅伏雲蒙騙,將皇後和太子送出宮去,這才知中了奸計,犯了大錯,隻是悔之晚矣。樊將軍自刎於此,眾位也都看見了。並非朕要斬他……隻是老將軍不堪受此罪孽,才被羅伏雲逼死……”

  李啟明掃視群臣,見眾臣皆低著頭,再無敢諫言勸阻之人。又道:“羅家叛賊世代受食恩祿,不思忠君報國,反起叛逆之心。他們二人如今恐已集結中原各派,要趁南蠻叩關,與我北朝為敵。朕定會除此二賊,為樊祖將軍報仇雪恨!”

  李啟明 顏色稍緩,淡淡道:“眾位卿家,若無他事,暫且退朝,幾日之後,朕親戴孝,為樊老將軍送行。”

  —— ——

  北境之地,樓外關城頭。

  這城頭之上,正立著一個圓臉的虎將。這人一身彪肉,肚子鼓起,雙目之中頗有一絲悲涼。他此時正遠遠望著南方之地,靜候著大敵前來。

  守此孤城的,正是北朝名將孫赫。

  他受方通臂之托,暫代守城主將。方通臂已返回宮中,回報此地部署和蠻獸大軍的異動,留有孫赫暫守此地。孫赫還在等候他的戰友回來,與他並肩抗敵。

  他不知道,他的好友方通臂再也不會回到此地了。

  他等來的,將是一份千裏之外奔馳而來的消息。一份方通臂已身死的消息。

  這消息傳到樓外關城中之時,孫赫正擺了酒,欲與方通臂小酌幾杯,給他接風洗塵。隻是他等來的不是方通臂其人,而是從汴攸城發來的這封信。

  方將軍因孤身討賊,中詭府門埋伏,命喪其手。望孫將軍於樓外關備戰,靜候京中派人馳援。

  孫赫將方通臂之死告知全城將士,命他們身著白衣,禁止城中談笑飲酒,孫赫獨上城樓,極目遠眺。

  他望著南方,隻覺一股黑瘴之氣緩緩壓過來,不止是天色陰沉,曠野之中似乎萌動著邱澤的氣息,蠻獸之軍似不日就要來到。他感受得到這股壓迫感,和前幾次一樣,這種感覺永遠都不會從他記憶中抹去。

  他見過蠻營中的許多異獸,參與過極其慘烈的戰爭,他知道這一切都將再次發生,而誰都阻止不了這場戰爭的發生。不一樣的是,這次血戰,他的身邊將沒有方通臂,將無人與他並肩作戰。或許還會有,但絕不再是方通臂了。

  “長臂猴,我替你守城,隻答應替你暫管三軍七日,為何七日之期已到,你還不回來?你要拋下你的這些部下嗎?守此城的重任不僅在我一人肩上,你也要擔此任。如今你卻將此事全部甩給了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有丈夫氣概了?”

  孫赫獨立城頭,心中喃喃。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那個‘長臂猴’了。從今往後,也無人再會喊他‘野山豬’。這二人半生的羈絆就這樣不複存在了。這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孫赫一直覺得他自己聽到的消息並不真實,他無法接受這一切,一個活生生的人返回汴攸城中去,卻再也無法回來……為什麽會這樣?

  孫赫想起自己曾與方通臂並肩殺敵,他想起二人在疆場之上相互馳援,共同經曆了無數生死。

  沙場如何險惡,多少年來,經曆多少戰事,他方通臂未曾受過一次重傷,怎麽這一趟返回汴攸城,就白白將性命丟了呢?

  孫赫卻不完全不能承認這一事實,他知道,如果方通臂知道風玲為人擄去,無論如何都會舍身去救。他一時衝昏了頭,闖入了雁蕩山……孫赫這樣想著,他試著接受這已經發生的一切。

  他右手緊握攢珠萬寶棒,默默回過神來,望著這寶棒。

  “戰事一起,不若不返回此城,如何與我爭功?”孫赫又想起,那個與自己搶著殺敵,處處和自己爭功的方通臂,總是在自己快要大獲全勝時出現,或是,在自己最危險的時候出現。他二人不知疲倦地爭功殺敵,從來都是將生死拋在一邊,隻為報國除敵,守衛北境萬裏江山的安寧。

  孫赫悵歎一聲,他惋惜自己未能再見方通臂一麵。從今往後,我便再見不到你了……或許我當初應當和你一起回去。你我二人共闖雁蕩山,或許你也不會身遭此險。

  孫赫為方通臂感到心痛,他自思,方通臂臨死之時,心中定有萬般悔恨。因為他未能血染疆場,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而是將身體留在了北境之地。

  他二人曾無數次攀談過,這一生,倘若能為國捐軀,為北境安定而死,死在疆場之上,便死而無憾。身為將領,他二人皆不願碌碌終生,若能平定四方野昧,即便是真的血散疆場,二人絕不會後悔。他們眼中最終的歸宿,便是戰場。他們知道,既然身逢亂世,就有打不完的仗,誰都無法一生無恙地苟且活著,他們不是因為喜好鬥狠才選擇的戰爭,他們何嚐不是被迫的。

  孫赫悲痛已極,拄著攢珠萬寶棒蹲下了身子,將身子藏在了城牆之後。

  他心中明白,這堅實的城牆藏得住自己的身子,卻保護不了北境之地。要守護這萬裏江山,須得他這樣的將士們以血肉之軀鑄成城牆,將蠻獸鐵騎攔在樓外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