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斯抬頭看了一眼在天空中閑逛絲毫不吝惜自己光芒的太陽，稍微搖了搖他冒汗的腦袋。阿爾斯特西部的氣候本就炎熱，在夏天時，太陽所扮演的形象便會遭到所有人厭惡。

  至少，在被它折磨的苦不堪言時，他就是這麽想的。該死的，它就不能稍微停一停自己的善舉嗎？

  伴隨著嘶鳴聲，馬車緩緩停在集市道旁的空地上。他望著熟悉的攤位，心中揚起一抹慶幸。

  幸虧他的攤位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被霸占，不然他可就真有的忙了。雖然空地不值錢，但想要搶到一塊位置尚好的空地，可比登天還難。

  這塊空地算是他在此處混跡七年時間所得到的唯一成果。

  他轉頭看了一眼一旁正在滔滔不絕的進行著演講，渴望以此為自己吸引些許客人的瘸腿戴維，進而冷淡的笑了笑。說真的，他不認為戴維能夠取得哪怕些許成效，因為他那些散發著惡臭的藥水實在讓人揚不起一點的購買欲望。

  也許他的描述有些誇大其詞，但藥水的氣味確實相當難忍。

  “好久不見，洛佩斯。”正在埋頭整理馬車上龍尾草的洛佩斯忽然聽到戴維嘶啞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發現戴維已經停下了那讓人心煩的演講，此時正坐在滿是修補痕跡的木頭椅子上為自己補充水分。

  他能對此表示理解，畢竟不論是誰，在進行一番氣氛高昂的演講後都會有些體力不支。

  “好久不見，戴維。”洛佩斯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戴維身旁。

  他準備問問這幾天集市的行情如何。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戴維依舊熱情：“媽的，我還以為我真要跟那該死的法布裏克做鄰居了。”

  他發出了嘶啞的笑聲，依舊如同凶猛的巨熊換上了赤狐的聲帶一般，刺耳而又標新立異。想來，這個詞用得不太貼切，但洛佩斯敢保證，這麽形容他在合適不過了。

  “法布裏克？”洛佩斯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但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又幹了些什麽？”

  “你走之後沒幾天，法布裏克就把攤子搬到這裏了。”戴維抬手指了指洛佩斯腳下的空地：“今天他沒來，隻是因為傑諾斯收到了上麵的命令準備整頓一下集市。”

  “他總得避避風頭。”

  戴維仰頭喝了一口放在身旁的葡萄酒，隨即眯著眼睛再次發出了嘶啞的笑聲：“那幫家夥，隻是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才會如此上心。”

  “你真該在講演時把這句話也加進去。”洛佩低頭擺弄紮進他手指的龍尾草，再沒其他反應。能夠在此站穩腳跟，他必須得感謝傑諾斯。或許是因為他的年齡尚小的原因，身為整個集市地主的傑諾斯，時常會對他給予照顧。

  “這些龍尾草多少錢？”洛佩斯還未整理完貨物，便迎來了今天的第一筆生意。

  他轉過身，上下打量著站在攤位前臉上有著猙獰傷疤的漢子。

  “整車龍尾草的價格？”緊接著，洛佩斯開口詢問道。

  “沒錯。”那位大漢從後腰抽出一支匕首，走上前輕輕的割下了一小撮龍尾草的果穗。

  他抬手，把果穗放進嘴中咀嚼起來。

  很少會有人喜歡龍尾草的味道，洛佩斯注視著他的動作，心想。

  “味道還不錯。”

  大漢從口袋裏掏出錢袋，同時，張開嘴把口腔中已經變得如同爛泥一般的龍尾草吐了出去。

  這顯然值得欣喜，洛佩斯鬆了口氣。若是大漢不知道龍尾草的毒性，就這麽直接咽下去的話，那麽他的生意可就要泡湯了。

  “這些龍尾草一共十枚銀幣。”洛佩斯把手擔在馬車上：“負責運送。”

  他稍稍提了些價錢，因為時常賺的盆滿缽滿，所以大多數傭兵都不會吝惜手中的金幣。

  還未有其他動作，一聲歎息就像是早已排練過無數次的戲劇一般，適時傳入他的耳中。

  “你知道，人生總是艱難的。”他看到那位大漢擺出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他那粗獷臉上的表情。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甚至連亨得利卡那的曼妙女郎都會在閑暇之餘請我喝上一杯美妙的烈酒。”

  而後，又是一聲歎息。

  該死的。洛佩斯差點就破口大罵。連瘸腿戴維都知道，那些妓女絕不會為男人花一分錢。

  他張開嘴，卻被一陣大笑聲打斷。這般嘶啞的聲音，他知道是瘸腿戴維發出的。

  “他媽的，尤尼卡的屁股可遠近聞名。”戴維將水袋中的水一口飲盡。

  這讓大漢轉頭望向瘸腿戴維。

  隨後，兩人相視一笑。

  該死的相視一笑。洛佩斯敲打起身旁的馬車。他敢保證，若是眼前的大漢對戴維的那些藥水感興趣的話，那麽他一定會為他好好打上一番折扣。

  “人生總是充滿了遺憾。”那位大漢顛了顛手中的銀幣：“更遺憾的是，我手上隻剩下十枚銀幣了。”

  他將其中八枚輕輕放在洛佩斯的馬車上：“但總有人需要兩枚銀幣去尋找妙曼女郎的安慰，不是嗎？”

  “你大可直接過去。”洛佩斯低頭看了一眼那些銀幣：“除了你，我想在沒有其他男人能有福享受她們親自奉上的美妙烈酒。”

  “但你可能需要些車費。”他滿臉心痛的做出了讓步。即便，八枚銀幣賣出也穩賺不賠：“九銀幣五銅幣，依舊負責運輸。”

  “我有許多如數家珍的故事。”那位大漢輕輕靠坐在他的馬車上：“相信我，你一定會對此感興趣的。”

  “並非人人都像還在懷抱中吃奶的嬰兒那樣。”

  洛佩斯搖了搖頭：“這麽多龍尾草，我隻收你十枚銀幣就己經很虧了，我也得生活啊。”

  去他媽的傭兵。嘴上會吐露的永遠是他們自己那所謂的英勇事跡。如果故事能換錢的話，他可早就成為富商巨賈了。

  “生活，哦，該死的生活，我總會和那些讓人魂牽夢繞的人兒提起。”大漢咧嘴笑了笑：“好吧，我出九枚銀幣。”

  他從掌心摘起一枚銀幣，再次扔到洛佩斯的馬車上。

  洛佩斯抿著嘴，準備繼續接下來的表演。

  或許，他也應該趕緊逃離這裏，趁他的耳朵還沒起繭子之前。

  “若是沒有故事，也就沒有女郎奉上的烈酒。”大漢從馬兒背上的袋子裏拿出一壺酒。

  “看來那味道一定不錯。”洛佩斯抬頭望向天空中佇立的陽光，語氣中充滿妥協。

  能夠趕緊離開這個豔陽高照的地方也好，他這麽想著。

  這個夏天他大抵不會對太陽懷抱什麽好感了。

  “八枚銀幣給你，不過我不負責運輸。”他抬手把大漢剛剛扔到馬車上的銀幣又扔了回去。

  大漢露出笑容：“幸運女神會保佑你。”

  等馬車上的龍尾草隻剩下幾根雜亂的秸稈隨風飄散時，洛佩斯便收拾好攤子，轉身離開。

  “我說過，你一定會對那些故事感興趣的。”已經把木材全部搬到馬車上的大漢對陽光下緩慢前行的單薄背影喊了一句。

  “那兩枚銀幣算是送您的。”洛佩斯衝身後擺了擺手，並未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