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流湧動
作者:浪子明      更新:2020-03-05 11:30      字數:5493
  深夜冷風裏潮濕的味道漸漸重了起來。

  微小雨滴在城市的燈光幕裏不斷墜落,絲絲涼意敲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膚,車流來往依然喧囂,站在路邊的盧勒卻恍若未聞。

  他看著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目光有些飄忽,微微低頭思考什麽。

  “讓一讓,別堵著門!”

  一個剛從酒吧出來的大漢推搡開盧勒,狠狠地吸了一口卷煙。

  盧勒一個踉蹌,下意識瞥了一眼那人,看到塗鴉誇張英文字體的煙卷在火苗裏焚盡。

  “看什麽看?”

  大漢凶狠地瞪了一眼盧勒,將煙頭丟到地上踩滅,整了整外套才滿意的離開。

  盧勒看著那個大漢的動作,他最後刻意地把外套往上裹了裹,剛好遮住後頸處蛇鱗一樣的文身。

  盧勒眉頭微不可查地皺起,大漢的兩個動作方向仿佛都刻意調整過,如果不是被推了這麽一下,還真不是很容易注意到。

  隨後他抹了一把臉,抬頭看看天色,仿佛是雨滴打在臉上而不適一樣。

  這距離盧勒走出酒吧不過半分鍾,就令他的眼底又蒙上一層陰霾。

  路燈柔和的光填充在盧勒的道路上,前方平平無奇的轎車車門敞開,穿著嚴肅的西裝侍者鞠躬致意,留有揮之不去的漆黑剪影。

  “尊敬的盧勒先生,山先生誠摯地邀請您共進晚餐。”

  “得到貴集團的邀請,我倍感榮幸。”

  侍者溫和有禮,盧勒同樣回以微笑。

  盧勒上車,目視侍者回返副駕駛位。

  司機沉穩地駕駛這輛車,盧勒微眯眼睛輕倚布製靠背,隻感到輕微的顛簸。他的目光似在司機腰間鼓脹一點徘徊,思緒卻遊離在五光十色的城區外。

  短暫的安全和寧靜已是極佳的享受。

  約十五分鍾,盧勒乘坐的這輛車在不夜的大廈一旁停車場停止,抵達華光簇擁的騰揚天下。

  盧勒推開車門仰望這塊閃耀在亞斯路德城商區最核心區域的燈牌,“騰揚天下”四個大字分外刺眼。

  騰揚天下,如今將輝煌放眼更廣闊的地圖,而不局限於亞斯路德城的商業集團。

  侍者引領盧勒進入大樓,乘坐電梯抵達“山先生”的會客室。

  山先生的會客室不同於現代華麗的城市風格,而是極具古典東方文明特色的木與竹陳設為主架設的房間,寬敞的空間盡顯騰揚集團的大氣,精致講究的裝飾陳設將古典的樸素與崇神的寧靜涵為一體,盧勒也便應了規矩,褪去皮鞋換穿木屣,赴這場宴。

  又有兩側牆壁暗門打開,著豔麗服飾,持各式東國樂器的侍女旋出,夾道歡迎,三線弦音,一支竹管,伴木鼓聲,異鄉樂器奏起晚宴開端。

  正中走來一位穿著深紫長袍,身材十分臃腫,麵容和藹的人,正是山先生,他一出場,便使屋裏氣氛有了中心,站在靠近盧勒的距離上作歡迎,也是不同於他身為騰揚集團股東的重要身份,而以私人朋友的禮節來麵對盧勒。

  “盧勒先生,請!”

  “山先生,請。”

  盧勒對於山先生的盛情邀請微有不適,聽聞山先生也屬上層中的異類,行事向來直截了當,說話也通常無些忌諱,因而不常出現於公開場合。騰揚天下的主話事人是辛苦勒先生,盧勒倒是與他見過一麵。

  雖然不常浮現在大眾視野裏,但山先生完全擁有代表騰揚天下集團的資格,僅憑其握有資源暴露在視線裏的冰山一角,也無法令人不正視他的行動。山先生又是獨具慧眼,凡他經手的,罕有虧損,而他主動出擊的,更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盧勒心中大致明了山先生特意邀請是為何事,卻因為山先生獨特的理解而微微有些不安。

  說來奇怪,愈是明白,到了臨門一腳時,愈是分外忐忑了。

  晚宴菜品精致,先教上了七道小菜,後是湯菜,魚,炸食,又盛上燒煮的各式菜和飯食,品種十分豐富,更以各式瓷器盛裝,色彩繽紛,味道也是極佳。道它精致另有一點,卻是份量頗小,一餐過了,盧勒隻感覺有七八分飽。

  鮮香之下,又浮上了神清氣爽的奇妙感覺。

  山先生又喚出三員手持利器的戰士來,略略後仰肥胖的身子笑著問:“盧勒先生,看我這幾位幹將如何?”

  盧勒這時知道是宴會的重點,於是集中精力仔細去看那三人。

  其一穿著素白布衣,在冷漠的神色襯映下有幾分像是長衣,腰間綁著一把刀,周身隱約有寒冷的氣流環繞。

  其二手持一柄長槍靜立,槍刃卻好像是從新月當中刺出一樣,在兩側各加裝了斜刃,穿著比較第一個人講究了很多,幹練的狩衣配上銳利的眼神,讓人不禁有一種麵對獵豹的錯覺。

  其三卻是全身籠罩在兩層黑袍裏,黑袍邊角剪碎的布條晃動間像是一層黑色霧氣,僅有兩側應該是手臂的地方刻意垂出刀刃表明這是一位行事隱秘的殺手。

  “都是優秀的

  戰士。”

  盧勒由衷地讚歎,他在這幾個人身上沒有看出表現欲,或是不耐煩,標準的站姿和雕像一樣的耐力能夠說明他們的素質。

  山先生在這樣特殊的場合挑選出來的人,也應該是特殊戰士,擁有這樣的素質確實十分難得。

  “哈哈哈哈,我帝國的戰士可沒有一個不是千裏挑一的精銳!”

  開懷大笑的山先生坦然接受這份讚美,有節奏地拍手遣退四周歌舞仕,音樂停息,氣氛急轉直下,如冷風素雪紛至遝來地壓迫神經。

  仿若倏忽間睜眼的羅刹,三員戰士目光頓放,聚集一處,冷厲盯死客座之人,核心山先生之姿態輕鬆,愈是於嚴肅氛圍中,愈是對客座之人的考驗。

  “今日能夠一見騰揚天下帝國戰士,實在是莫大的榮幸。”

  盧勒處變不驚,神態自若,不緊不慢地接過山先生的話,拋去簡單卻又暗藏芒刺的回答。

  各方大小勢力擁有特殊戰士,已是環境默認的事情,地蘭國內政局派係林立,更有人將棋子置於暗處,因是糾纏盤錯不清,自身又難齊心,遑論收攏力量。

  山先生微微頷首,開門見山地說:“盧勒先生想必也聽說了白潮山公司的一艘義山級貨輪將於明日抵達科爾瓦納灣。”

  “義山級是地蘭製貨櫃船裏最低的一級,貨運能力有限,是在役中的老古董了。明日抵達科爾瓦納灣四號碼頭的是義山Y0506,或者說白潮山號。”

  盧勒檢索記憶裏的信息,說。

  山先生循循道:“那盧勒先生可知,白潮山號是製造出來以後就被白潮買下作為他們公司的貨輪之一投入使用?”

  盧勒於是繼續說著這艘船的曆史,絲毫不逾越界線,把山先生的問題回給他自己回答。

  “白潮山號由近海造船廠於地蘭656年交付白潮山公司,曾於670年返廠改裝,並由俄底裏亞港口批示合格。”

  話已至此,麵對麵的兩個人對於對方想要說的東西都已經心知肚明,山先生特意邀請盧勒來到這裏,與白潮山號自然脫不開幹係,盧勒對於普通的一艘義山級貨櫃船信息也不會掌握的如此詳細,更準確的來說,他的崗位本來與水沒有什麽牽連。

  山先生就順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說:“你想必也很清楚吧,近海造船廠的股份有70%以上掌握在幾位燕派議員手裏,而就我個人而言,最近剛剛拿到了一份十分有趣的資料,來一起看看?”

  燕派是對地蘭共和國中的四個較大黨派其中之一的別稱,燕派發源於150年前的俄底裏亞城,是國會當中較為年輕的黨派,成員主體為以俄底裏亞為中心,半月形的地蘭島西海岸區域,是新派革命的主張者之一,因此他們所處的區域又被稱為耀銀新月。

  盧勒剛剛調任的珊瑚部門,隸屬於陳派,是國會中資曆最老的黨派,成員主體為地蘭改換政體為共和國之前的部分貴族階層,主要分布在貫穿地蘭島的幽河流域,是名副其實的幽河權杖黨派。

  在地蘭數百年的曆史裏奉行的科爾瓦納條例草案當中規定,義山級艦船正式投入使用10年後方可獲許改裝,需在國會認定造船廠嚴格按照相關規定進行部件改裝,並在當地港口進行規格檢查,批示合格後方可繼續投入使用。

  盧勒點頭道:“有勞山先生了。”

  山先生短粗肥碩的手指在盛放料理的木桌正中按住兩秒,中央兩塊木板突然像滑蓋一樣滑入兩側,顯露出底下的一塊電子熒屏。

  盧勒恍然,兩塊木板上的花紋拚接起來讓人有一種渾然一體的錯覺,實際上這張桌子卻是以指紋開啟的一張電子辦公桌。

  熒屏上自動播放著一段滿載集裝箱的船在大海上航行的畫麵,那艘載滿集裝箱的雪白船隻在平穩海麵上前進,一路將雪白的浪花甩在船尾後。山先生手指連續在幾個地方點擊,調出一些數字來。

  畫麵上的船隻通體雪白,板塊規整清晰,兼有一些旗幟和塗裝,比起普通義山級汙漬堆積的外表來說,顯然是用心裝飾過了的。

  “這是白潮山號?”盧勒問道。

  “是,它前天才進入到我們的無人機觀測範圍,在這之前它是從海洋對岸返航的,作為一艘義山級貨船,它的航速比規定的最大航速還快5節,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山先生指著屏幕上一串數字,用故意誇大的語調說。

  “是的,幾乎接近原版義山1.5倍的最大航速,從目前顯示的數據來看屬於違規改裝。”盧勒微微點頭,不為所動地等待山先生的重點,“幽河權杖會核實這份資料,如果它屬實的話,我們會勒令白潮山號拆卸違規部件,白潮山公司按照相關規定繳納罰款,並承受四級海上運輸製裁。相關造船廠也會一並受到處罰,對於俄底裏亞負責審批的國會官員,考慮到海上形式特殊情況,或將予以降職處分。”

  “由此次事件,幽河權杖可以通過持續施壓引導出徹查白潮山公司與俄底裏亞港口,並對該造船廠生產的所有船隻,以及對俄底裏亞批示

  合格的所有船隻進行回港重查,這將極大的打擊耀銀新月一段時間上的海上貿易。”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幽河權杖也完全具有挖掘出這份情報全部價值的實力,山先生的這段視頻,是一份貨真價實的大禮。

  地蘭共和國國會的政局就如同這件事一樣,在規定的線跳上跳下,撲朔迷離又有趣。一旦有哪一派違反法律法規的事情被發掘出來,等待他的是三對銳利的眼睛和三張鋒利的嘴,而不僅是一對一的利益交換。

  山先生是一位商人,這個道理自然也懂,不過他顯然不滿意這種程度的“重磅”,換句話說,他認為騰揚天下的野心與陳派的利益相結合的格局會更大,大的多。

  山先生身子躬了躬,肥碩的臉湊的更近,這下盧勒可以更清楚的看清那張臉上顫抖的肥肉促成不懷好意的笑了。

  好像要幹一票大的,現在就要把計劃分享給同夥盧勒的流氓感覺。

  “來看看這個!”

  山先生伸手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微型的白色塑料瓶,用兩根手指夾著遞到盧勒掌心,上麵一側是圖標貼紙,另一側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中間夾著些表格和數字。

  盧勒眉頭一皺,把那瓶子拿到眼前仔細閱讀一串串小字。大意他是讀的懂的,按照瓶子上麵說明所說是一款有助於緩解焦慮情緒的藥物,名稱有點像鎮定劑,看上去對焦慮,狂躁,抑欲等負麵情緒起到比較好的控製作用。

  按照最表麵的說明來看是一款市麵上能夠買到的輔助藥品,不過既然山先生單獨把它拿出來以後,應該不至於這麽簡單才對。

  果然,盧勒順著藥效一行一行仔細往下麵看,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對醫學沒有什麽了解,但是其中有一欄很清楚的包含了會產生藥物依賴,而且從描述來看,不是簡單的一定程度,藥效也不是平複情緒,而是促使人體分泌一種物質產生愉悅的感覺,屏蔽掉負麵情緒。

  這個名稱還沒有出現在地蘭的醫藥名單,看上去是一種新藥,也就是說現在運輸它,至少也是運輸違禁品。

  盧勒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這是一個新的致幻劑,你懂吧?”山先生興奮地暗示盧勒這就是白潮山公司的罪證,“騰揚天下在西海岸考察市場的時候,剛好記錄了這麽一個東西,在那邊港口安排的員工傳回來的消息。”

  西海岸是地蘭島當地地方特殊的說法,人們習慣用西海岸代指美洲,東海岸則與之對應,是地蘭島以東包括的區域,南海岸則特指經過風暴角的航線,和需要這條航線的地方。

  “他們這是在販賣毒品。”

  盧勒以極標準的地蘭語緩慢沉靜地說著,他的眼神也由手中的藥瓶轉而看向山先生,目光如炬,正如他代表的一樣態度堅定。做出這一反應除了明確表明自身這一派的態度,也是對山先生這位商人一點言外的告誡。

  “國會的法律還沒有登記。”

  山先生善意地提醒盧勒,他對盧勒的說法不置可否,畢竟他所代表的騰揚天下並不參與相關規定的商議,如果最後沒有定性,那他也隻能不了了之。雖然他采取了很偏向盧勒的說辭,但有些話必須是有些身份,才能如此肯定的說出來的,他這時隻需要守好本分。

  “東海岸都沒敢開對金色月亮的貿易,西海岸倒是奉行新法,看來燕派的議員確實是想經營成耀銀新月啊。”

  盧勒語氣充滿冰冷的諷刺,他話語裏的東海岸正是國會四個黨派之一的天際餘暉主要活動區域,這一派以商人為主,包含從古至今的商業家族和財團,是四派中政治主張較為偏向金錢的派係。

  騰揚天下則是因為發源於亞斯路德城,地處幽河流域,沒有劃歸到天際餘暉,但也從未聲明站在某個政治黨派過。山先生這次約見盧勒,也是一個潛在傾向的信號。

  “它的藥效和副作用足以定性為毒品,就算真有人下壓了評級,也是毋庸置疑的限製交易藥品,不經報備和審查進行交易和運輸仍然屬於違規運輸。”

  盧勒沉思片刻,繼續補充道。地蘭共和國所謂的限製交易藥品目前還沒有對商業開口的先例,這個清單裏所有的藥品都明確了隻用於醫學研究,不是企業有資格交易的範疇。

  “就為了燕派的地位,白潮山剛開張就有這種事,他們急壞了吧?我真暈掉了。”

  山先生配合地表露出不能理解和堅決抵製的想法,把危險話題拋回給盧勒。先前盧勒便是這樣對他的,這回卻是需要盧勒表態和決定的事情了。

  “可能是許諾了一個議員的名額給他們,畢竟國會派係就有四個,對各地尤其是村莊的監管相當一般,警力也不足,是不小的潛在灰色市場。”

  盧勒點了點頭,有的事情他也隻能停留在猜想階段,說不定這件事隻是白潮山一個公司打算發財,從黨爭角度盡可能拉下燕派的問題議員最後可能難以如願。

  “我們會對這份情報進行核實,今早會行使特殊搜查權對白潮山號進行搜查,如果屬實的話會予以相關人員嚴厲處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