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勒簡單做完戰前準備的交代，回到房間裏修養精神，靜靜等待夜幕降臨的時刻。

  盧勒雙手不時夾起桌麵上堆疊的隊員履曆的某一份，目光遊離在一排排文字當中檢視這些信息。

  稀薄的陽光穿過玻璃窗照在盧勒身上，仿佛將盧勒不斷飄忽的視線照出軌跡。天色陰沉，盧勒也有些心不在焉，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

  這是極佳的練兵機會，也很可能是最後一次。

  誰是盤踞在北一區最大的威脅？

  走到走廊上，盧勒站在隔間房門前輕促叩響，像是房間裏是老朋友一樣地說。

  “蠍，幫個忙。”

  “是，長官。”

  隔門傳來的是陌生的柔軟稚嫩。

  蒙蒙灰暗降落到大地，弦月攜蒼白如死神凝視的光籠罩而下，陣陣潮濕冷空氣呼嘯而過，城市的大街小巷各處都充斥著陰厲尖嘯，不詳氛圍令來往的行人都不自禁地紮緊衣領。

  這確乎是一個不平靜的夜，黑壓壓的雲層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2號公路185號，與夜同暗的翠生糕點鋪木匾前停著一輛外形低調的漆黑轎車，車身卻較尋常車輛多出一排座椅，而將整體長度拉的極長。

  車體外殼沒有任何其他裝飾，在平庸漆裝當中唯一特別且顯眼的便是車標——翼與劍，獨屬於黑天使的徽章替代了正常車標的位置，看上去如此張揚，卻又生出理所當然的錯覺來——仿佛它本應有此權能。

  路西菲爾靜靜站在二排座椅的車門邊一動不動，仿佛人形的雕塑，禮帽也配有閃耀銀光的翼與劍徽章。

  與平常的侍者模樣相比，充滿了違和感，禮帽與徽章同樣格格不入，顯得路西菲爾像是什麽儀式官。

  盧勒如約而至，借著稍暗的路燈燈光微笑著揮手致意。

  “歡迎回來，盧勒先生。”

  路西菲爾摘帽致以敬意，掛上令人頓生親近感的和煦微笑，不動聲色掩去不笑時迥然的嚴肅。

  街裏路燈上了年歲，燈光灰暗使人隔了距離便瞧不太真切，待盧勒走的近些時才看清楚，路西菲爾左臂是橫在身前的，臂彎上躺著一副黑漆漆悲愴麵具，仿佛若溪流眼淚紋路流淌麵頰部位垂下，無縫銜接了鉤著線掛在臂彎的漆黑鬥篷。

  “角鬥場人多眼雜，以防萬一，還煩請盧勒先生暫且換上黑天使閣裝束掩人耳目。”

  路西菲爾左臂微抬，將麵具鬥篷遞給盧勒。

  盧勒不多客氣，套上裝束，這樣一來至少沒有什麽人能從外表分析盧勒的身份，現在他的名字還掛在懸賞欄上，在行程的前半段不宜惹是生非。

  “我來的一路上隻怕遍布眼線，他們應知道了才是。”

  盧勒笑著套上鬥篷，上次剛出門沒多久就遭遇到伏擊的事情還曆曆在目，紮根在城市裏是會帶來這樣的負麵影響。

  “盧勒先生不必有此擔憂，亞斯路德城局勢盡在我等掌控，

  路途當中一切交與黑天使即可。”

  路西菲爾柔和聲線不經意流露出形似驕傲的自信，淩駕於眾人之上的貴氣展露無遺。他伸手拉開身側車門邀盧勒入座，如英雄相會，卻更似天下唯二英雄於此相會。

  彼的言語如天神降賜，專注於麵前人而對世間漫不經心，許下承諾的聲柔而低仿佛若暮色垂簾，每一音節卻清晰中正，如那簾上串串木簡銘刻的不二教條，彌漫在夜風裏裏使世間的五光十色此刻皆黯淡，傾注尊敬的眸明亮如星，指引行進方向。

  “厲害。”

  盧勒調整了一下麵具使得戴起來更加自然，點頭稱讚。

  路西菲爾聲稱亞斯路德城盡在掌握，盧勒不置可否。如今沒有時間進行求證，以交談方式獲取信息難以確保其真實性，盧勒已做好應對變數的準備，自然不必過多為難。

  盧勒更傾向於他隻是說說，沒有關係，想說就說吧。

  待二人上車，司機緩緩發動汽車駛出185號，十字路口紅綠燈的直行燈亮起綠燈時穿過城市主幹道，駛向遠方原野。

  車載音響滾動著重低音搖滾樂，節奏鮮明的鼓點一下一下抨擊耳膜，使得精神處於一種奇妙的隨音樂而搖擺的平穩狀態。盧勒微闔雙眼形似鬆懈，潛藏的靈能卻已如音樂節拍般活躍警戒著。這不是一次安全的旅途，容不得半點放鬆。

  盧勒左手邊車門的槽似乎經過特殊設計隻插幾樣物品，從手感來說完全不同的幾個東西擺出同一水平線，依次是玻璃酒瓶，煙盒，一些小玩意和前沿最貼近手位置的手槍，盧勒的手搭在上麵摩挲方形槍托，猜測著它的型號。

  黑天使絕非善類，車輛後排同樣坐著三個人，與盧勒一般穿戴悲愴麵具和黑鬥篷，，盧勒從他們身上隻能感受到微弱卻十分穩定的靈能氣息，這說明他們雖然不是無雙的霸王，在靈能修行的道路上卻也有些火候。

  “路西菲爾閣下，今晚角鬥場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盧勒微微一笑，閑來無事，問了三兩句。

  “不算非常特別。黑天使恰巧要給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接風洗塵，這位朋友嗜愛與人切磋，在傭兵界頗受歡迎，想來與盧勒先生相處也會非常愉快。”

  路西菲爾不緊不慢地說著。

  “誰？”

  “巨人。”

  路西菲爾輕輕吐出一個詞，也唯有這個詞，向來喜歡將句子拉的極長的路西菲爾沒有添上任何修飾。

  當某個人獲得的成就足夠令人“如雷貫耳”時，一切言語便都不如簡簡單單的名字富有衝擊力，這個名字隻能是他，獨一無二，至高無上——

  永世角鬥冠軍——巨人。

  蟬聯大西洋地中海角鬥盛會八年冠軍的傳奇，巨人。相傳他身材有兩個人那麽巨大，在他之前的角鬥盛會皆是互有勝負，每屆冠軍在正式開賽前都眾說紛紜，即使決賽亦需費去很大一番功夫，但此人出道的第一年便以千軍辟易之勢力壓群雄，一舉奪得地中海角鬥盛會的夏季冠軍，此後八年愈戰愈勇，整個傭兵界在

  擂台前竟挑不出半年敵手，將原本碰撞激烈的賭桌變得毫無懸念，而絕對強勢的力量帶來的衝擊使得角鬥場變為視覺盛宴，儼然成為角鬥場之王。

  用出道形容如此強勢的巨人有那麽一點……奇怪，巨人原本是地中海的一名特別的戰士，為軍閥作戰，專司與特種部隊等精英們對抗，後來效力的軍閥遭人刺殺，他便離開故土利用手頭充裕的資源打造了一個屬於他的傭兵團。

  關於他的故事，大部分傭兵都能說上一二，巨人坦坦蕩蕩，不用化名，不隱藏信息，他曾霸氣放言“會碾碎一切陰謀詭計”，也因此備受推崇。

  不是所有靈能者都適合擂台，也有在大戰場，在隱匿與機動或是其他方麵大放異彩的靈能者，而巨人麾下同樣具有此類人才，傭兵界五魔槍，便坐擁其二。

  盧勒自忖難以與之為敵，雖然他也稱得上傳奇傭兵，但對於巨人來說，傳奇就是用來墊腳的。

  “有此殊榮，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盧勒笑道。

  “盧勒先生不必緊張，巨人此番孤身一人專程前來地蘭島乃是為了切磋交流，定當不會接受不名之雇傭。”

  路西菲爾也笑了。

  盧勒倒是真沒有那麽懼怕“巨人”，角鬥場之王固然足夠強勢，但靈能臻至驚鴻三級之後便罕有瞬殺狀況，即使不慎遭人先手，憑借靈能對衝也能挽回一線生機。巨人縱使能將他打敗，但想要追上並完成擊殺，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況且巨人也從不揭懸賞，隻接特定雇傭，性格如此。

  黑色轎車行駛在野外的崎嶇公路，低底盤有幾次險些刮到凹凸不平的路麵，娟秀的輪胎裹著年久失修堆積的碎沙和灰塵竭力保持平穩前進，但還是感到有些許顛簸。

  即使這輛車經過部分改裝，這段路該說還是需要交給越野車來跑。

  將近兩小時的路程在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裏走到盡頭，穿過幽河權杖與耀銀新月的地界線，從車窗遠遠的望到阿蘭卡萊城五座高塔的璀璨燈光。隻有強者有資格在阿蘭卡萊建立高塔，這地標般的建築每一座都意味著一個以阿蘭卡萊為根的強悍勢力。

  駛入阿蘭卡萊地界，車速明顯地下降了許多，盧勒透過車窗看到兩側不停倒退的建築物裏有許多蠢蠢欲動的黑影，他們當中許多的手都插在口袋或是在鬥篷的遮蔽當中，從表麵看不出問題來，但老練的狂徒完成從掏槍到射擊的時間不過一兩秒，足夠令任何鬆懈的人吃上一記。

  這裏的黑夜凶機四伏。

  路邊裹的嚴嚴實實全副武裝的行人們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這時進到城內的黑色轎車，阿蘭卡萊城市衛隊在大部分路段的執勤時間都會以黑夜作為終點，在夜裏除非大規模火並，否則幾乎每個人都要伴著零星槍聲入眠。普通居民不會在夜裏出行，現在是“狩獵場”的時間，普通的客人也不會選擇這個時間進城。

  隻不過他們熾熱視線剛一落到黑天使的車標便立刻冷卻，略帶失望地偏過頭不看這令人望而生畏的家夥，去尋找新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