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唇分。

  石玉的臉，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一般，兩隻玉手絞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靈玉也是第一次如此大膽，但心中對佳人的愛意如泉水般湧出。微微喘著粗氣，目中的熱切令石玉不敢與其對視。

  輕輕握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絲毫不在意臉上那道醜陋的傷疤，隻覺明明是青蔥年華卻已有了些許粗糙之感。

  石玉想要抽回，但靈玉握的很緊，用了幾次力都沒成功，索性便由他握著了。

  靈玉一隻手握著她，一隻手緩緩抬起，在她光潔的小臉上撫摸，輕輕的在那道傷疤處摩挲著。

  石玉有些閃躲，感受到靈玉獨屬於成年男子的氣息，從指間傳來的熱度，心中又羞又惱。

  “還疼嗎？”靈玉柔聲問道。

  石玉身子一顫，神色有些黯然，貝齒緊扣，淡淡的搖了搖頭。

  靈玉眼中滿是憐惜，似是想到了什麽，拉著石玉的手，帶到蘇離麵前，笑著說道：“玉兒，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小師弟，你記得吧；這個是師父後收的小師妹，名為靈汐。”

  石玉將麵部遮起，又多了幾分從容，對著蘇離施了一禮，蘇離亦是含笑回應。

  “姐姐好！”小姑娘沒見過石玉，但見師兄們高興，自己也跟著開心。

  蘇離輕輕拍了一下靈汐的小腦袋，笑著說道：“叫什麽姐姐！”說罷，起身對石玉躬身說道：“師弟靈山，見過二師嫂。”

  “唔——”石玉本已平複，隨著蘇離的這一聲師嫂，小臉騰的一下又紅了，沒好氣的在靈玉腰間捅了幾下。

  “額，嗬嗬嗬……”靈玉摸著頭，笑了幾聲，顯然是極為滿意小師弟如此講話的。

  “嗷。”靈汐眨了眨眼睛，學著蘇離的樣子，畢恭畢敬的對石玉道了一聲：“二師嫂。”

  “我……我還沒說嫁給你們師兄呢。”石玉的聲音極小，如蚊子一般。

  靈玉一聽登時便急了，手足無措的說道：“那怎麽成？！說好要嫁給我的……你，你一定要嫁給我！”

  人家女孩隻是矜持，靈玉的這一句就有點變成了逼婚的意味了。這時候，就體現出了小師妹的重要性了。

  “呐，師嫂姐姐，是不是我二師兄惹你生氣啦？”靈汐輕輕扯著石玉的袖口，連稱呼也是亂叫，一臉童真的問道。

  石玉目中透著柔色，笑著摸了摸靈汐的頭，“沒有，你二師兄啊——是個呆頭鵝。”

  “我……”靈玉剛想解釋什麽，被蘇離的眼色示意，生生憋住。

  “我知道的。”靈汐點了點頭，仿佛在細數著什麽，掰著手指自顧自的說道：“二師兄啊一身缺點，整天都臭著臉，師父的話都不聽，總是特立獨行。而且啊，二嫂姐姐，你知道嗎，二師兄他還不愛洗衣服的呢。這麽多年，他的衣服都是我和小師兄洗的，你要是嫁過來可要受委屈了……”

  靈玉一聽，都要哭出來了。

  小師妹啊，報複我也得挑時候啊。

  “但是啊……”小姑娘話鋒一轉：“二師兄他雖然不洗衣服，但有一個手帕，我卻經常見他洗呢——呐，就是這個啦。”

  靈汐指了指靈玉手裏的那個四四方方的巾包，能夠看出常年漂洗的緣故，已經有些褪色的發白了。

  “從我記事起，每天晚上二師兄都會在後山，和一塊寫著石玉的木頭說話。常常偷著藏酒，喝的爛醉如泥，還要我和小師兄照顧他……”

  聽過了伊始，石玉轉頭看向靈玉。

  “玉兒，我……”靈玉有些羞愧，想要解釋，麵色微紅的低下了頭。

  罷了罷了，能夠再次見到石玉，自己已是心滿意足了……靈玉在心中歎道。

  “以後……不許喝酒了。還有，衣服——我來洗吧。”

  靈玉本有些暗淡的眼神猛地抬起，對上石玉的柔情四溢，內心不由狂喜，試探性的問道：“你……你是願意嫁給我？”

  石玉臉色紅潤，羞惱的皺了皺眉。

  “嗯？”

  見他仍傻乎乎的追問自己，心中又氣又好笑，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

  “嗯。”

  那聲音細如蚊子，若不是靈玉上乘內功傍身，還真不一定能聽到。

  得到答案的他像個孩子一般

  ，咧著嘴笑著，迫不及待的說道：“我我我，我會和師父稟明，然後……提親！秦姨呢？”

  提到秦姨，石玉的臉上不由露出些許黯然，心中的歡喜也散去不少，“娘死了，爹……也死了。”

  蘇離在一旁觀望了許久，見談及此話題，先前生出的疑惑也適時問出：“師嫂，師弟有個問題，想請教二師嫂。”

  石玉微微一笑，對蘇離說道：“是想問我怎麽活下來的吧。”

  蘇離不可置否，靜靜的聽石玉說道。

  “那年新年，我們回老家。返程的途中被山賊劫道，可憐爹他——為了保護我和娘，慘遭山賊殺害。”

  說到這石玉的情緒不由微微起伏，似是不願回想起那段記憶。

  “我和娘毫無抵抗之力便被擒上了山，娘深知若是進了山，便再無生還可能，於是她趁著山賊鬆懈之極，把我推了出來，自己則是迎向了刀口……”

  “啊！”靈汐不由發出一聲驚呼，死死的捂著嘴，仿佛令她也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蘇離握住她的一隻手，精純無比的內力渡了過去，才稍加安定。

  “我不敢回頭，隻能拚命的跑，拚命的跑……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如何能跑得過這些騎著馬的壯漢。”石玉用力的攥著拳頭，目中露出恨意，“他們戲弄我，就跟在不遠處，等著我力竭……”

  說到這，石玉的語氣遂變得平淡，“我自知逃生無望，但也不欲受賊人侮辱。用先前偷偷藏下小刀毀了自己的容貌，這樣，就算我死了他們也不會看得上我……”

  “這群畜生！”靈玉怒火中燒，不由低聲罵道。

  “那，後來呢？”蘇離隱隱聽出了什麽。自當年事件發生後，他心中便有這個疑問——這個手帕，是誰送來的？

  “後來，我看到了一道光……”石玉眼中流露幾分追憶：“我不記得那人的模樣，隻知道他自稱‘賒刀人’，問我願不願意借刀。”

  “‘賒刀人’？”蘇離心中暗自記下了這個名字。

  “我隻記得自己好像說了願意，那些山賊便統統死於刀下，隻恨爹娘已是慘死……”

  靈玉也從未聽過這個名號，但隻要石玉能活下來，管他什麽人，都是自己的恩人！

  “那人救了我之後，我便拜托他將手帕送到你手上，之後撿了山賊的銀兩，來了禹州，開了個豆花店，一直到今天。”

  說完全部故事後，石玉長舒口氣。聽得蘇離幾人唏噓不已，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獨身一人來異地打拚，這背後的心酸豈是三言兩語能道出的？

  “玉兒，這麽多年，你怎麽從來不找我。”靈玉心中大為憐惜，又恨自己沒能早些知曉。

  “傻道士。”石玉微微一笑：“你若是知道了，難免要替我尋仇。況且……”

  “二師嫂。”蘇離開口打斷道：“自在林已經除名了。”

  “嗯？”石玉聞言一愣。“是……是你們？”

  蘇離點了點頭，說道：“隻殺了為首的幾個禍害和一眾人等，但尚有些許逃離。”

  兩行清淚頓時順著臉頰流下，石玉目露激動，“蒼天有眼！！不，謝過靈山道長！”

  蘇離連忙扶起，嘴上說道：“二師嫂嚴重了，而且當年山賊，當屬師兄殺的最多。”

  “小道士。”石玉輕聲呢喃，目若星辰。靈玉七年來對她朝思暮想，可他又何嚐不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呢。

  想了想，克製住了先前的衝動，歎道：

  “還是算了吧……我的心意，在當年便已給你了……如今，我這副醜樣子，又如何配的上你呢？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石玉神情灑脫，淡然，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幹的話，可內心，卻如同刀絞。

  “師嫂姐姐……”靈汐欲言又止，對上石玉和煦的笑容：“要來碗豆花嗎？”

  “我……”小姑娘有些煩躁，自己雖然年雖小，卻也明白一些喜歡的感覺。

  就像自己喜歡小師兄，可他總把自己當成小姑娘……想到這，靈汐心裏不由更煩躁了。

  靈玉在一旁若有所思，似是有了明悟一般，一字一頓說道：“我明白了。”

  “咻！”

  指如疾風，靈玉出手極快，瞬間點出兩指，除了蘇

  離誰也沒有看清。

  等回過神來，石玉和靈汐便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原是被靈玉點了穴道。

  “二師兄，你……你點我穴道幹嘛？”靈汐一臉不解。

  石玉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沉聲說道：“小道士？”

  卻見靈玉也不理會，自顧自的摩挲著石玉的小手。指如青蔥，骨節纖細，掌心雖有些粗糙，但溫暖且柔軟。

  靈玉握著石玉的小手湊到嘴邊，輕輕的親了下，小聲道：“到底，要說什麽，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呢？”

  明明隻是兩個少年，卻已曆盡苦命滄桑。靈玉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要怎麽能回到過去。

  石玉就這麽怔怔的望著靈玉，輕抬嘴唇，用著沙啞的聲音說道：“小道士，不要再這樣了，我不需要可憐，活著……已經很知足了……”

  “玉兒……”

  靈玉再次輕輕吻了吻石玉的手背，柔聲道：“你相信我麽？”

  “……”石玉沒說話。

  “我願起下道誓，堵上我的一切，定會治好你，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治好你，讓你和從前一樣，甚至更好看。”

  石玉還是沒說話，靈玉知道，她不相信。

  他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還記得我剛收到這個手帕的時候，帶著血漬的簽名，如同絕筆一般。那時我就說，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要再相遇，如果相遇……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

  “在那之後，我真是心如刀割，隻恨自己多年習武怎麽那麽沒用，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後悔的簡直想死，好在……你沒死，對我來說，真是莫大的安慰。”

  石玉的眼神一顫，張了張嘴，卻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所以，玉兒，你已經死了，現在就是你的新生。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疼痛隻是暫時的，請好好忍耐下，我這個人很固執，犯過的錯需要用一輩子來償還，錯過的人定會用一生來珍惜！”

  “……”石玉眼神又是一顫，咬緊了嘴唇，她很想說話，但她忍住了，她不能在這時候軟弱，她必須決絕而決然，必須在這裏跟靈玉斬斷關係。

  即使，自己心中萬般不願……

  然而，說到這，靈玉突然從懷裏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靜靜的看著蘇離。

  幾乎是一瞬間，蘇離就讀懂了靈玉的眼神。

  他，不希望自己阻攔。

  靈玉點不了蘇離的穴道，他更深知，在場的人隻有蘇離能攔住自己，所以，他靜靜地看著蘇離。

  這讓石玉一臉震驚的望著靈玉的動作，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你……你幹什麽？！快把匕首放下！”

  靈玉對上她的眼神，輕輕的笑了笑：“說到底還是因為相貌的原因吧……”

  “我說過，我會治好你的臉，我知道你不信，那麽這樣……我們就一樣了吧。”

  在石玉一臉震驚的視線中，就看到靈玉拿著匕首，放到臉頰邊，緩緩的刺了進去。

  石玉瞪大眼睛，大聲驚呼：“住手！小道士！你做什麽？你快住手啊！！”

  她拚命掙紮，可周身穴道被靈玉封鎖，她什麽都做不到，轉頭看向蘇離。

  “你快攔著他啊！嗚嗚——”

  蘇離也是內心極度掙紮著，他握緊了拳頭，但想到二師兄的眼神……終究是沒有動作。

  靈玉微笑著，緊咬著嘴唇，就這麽拿著匕首順著自己臉頰割了下去，從臉頰上溢出殷紅的血液，滾滾流下，瞬間染紅了青白道袍。

  這是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順著自己的臉頰往下割！

  石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早已泣不成聲，她拚命的喊著，用力的哭著：“小道士！靈玉！住手，你給我住手啊！……你快停下來啊！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嫁給你！！我什麽都答應你！！你快點住手啊，嗚嗚……求你了……”

  靈玉停下了動作，重申的問了一遍：“你答應什麽？”

  “我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我願意嫁給你！你快點停下來啊……”

  “好……”

  靈玉這才喘著粗氣，有些虛弱的停下手。

  不過即使停手也晚了，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