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蟪蛄不知春秋，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過。

  進了寒冬臘月，天氣轉冷，山上被一層白雪覆蓋，鬆枝上亦是掛滿了落雪。

  山中迎客仍一身翠綠，傲然於峰頭。

  歲暮滿山雪，鬆色鬱青蒼。

  鬆山觀內，香爐生煙，主殿內隱隱有誦經傳來。下了幾場雪後，山中的香客也少了很多。

  靈雲端坐大殿之內，手捧四時頤養導引心經朗聲誦讀，聲音如空穀幽明，使人聽的平心靜氣。

  蘇辛瑜又穿上了那件破舊的道袍，上麵縫著幾個明顯的補丁。此刻，他手捧這小布袋，掏出幾塊銀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邊。又從另一個布袋內，將銅錢全部倒了出來，一枚一枚的數著。

  銀錢不多，卻也數了好些遍。數完後，一臉愁雲。

  靈雲心有所感，停止了誦經，靜靜地站在蘇辛瑜身旁，且聽他說道：“唉——多事之年啊。”

  “師尊因何而愁？”

  蘇辛瑜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搖了搖頭道：“臨近年關，山下不太平。常有綠林豪強出沒，鬧得沸沸揚揚的。”

  靈雲聽出了蘇辛瑜的話外之音，若有所思道：“可是有國事戰亂？”

  “哎——”蘇辛瑜聞言，亦是搖了搖頭，“不好說啊。近年來，大梁國屢犯邊境，且西有蠻夷，東有異族。聽聞南海最近也不安生……”

  蘇辛瑜不由長歎口氣，幽幽說道：“我大夏看似九州安寧，實則憂患重重啊。”

  靈雲的眼中有些黯然，麵露悲天憫人之姿：“若是戰爭挑起，苦的，仍是百姓啊。”

  蘇辛瑜心中讚同，點了點頭，又張口問道：“靈玉呢？”

  “靈玉與小師弟在一起。”

  “嗯——也好。”蘇辛瑜微一沉吟，“去看看你小師弟樁功進展如何。”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大殿，到了蘇離練功之地，卻見靈玉就站在一旁，呆呆的看著前方。

  蘇辛瑜不由過去拍了他一下，笑罵道：“傻小子，不去練功，在這裏作甚？”

  靈玉似是沒察覺到一般，直愣愣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兩人看去。

  蘇辛瑜順著靈玉目光，見“天罡五行樁”上，立著一道少年身影。那少年不動如山，隱隱與風雪相合，靜靜的站在樁上，一呼一吸似有道韻生成，肩上落了漫天風雪，無一掉落。

  “靈山他……站多久了？”蘇辛瑜下意識問道。

  “快兩個時辰了。”靈玉低聲回道。

  “嗯。”蘇辛瑜點了點頭，又覺不對，“臭小子，你也在這站了兩個時辰？！”

  “哎師父師父！”靈玉連聲叫道。

  蘇辛瑜又看了過去，見蘇離雙目緊閉，緩步動了起來。左腳為坎，右腳為離，不動如山，動若風雷！

  “轟！”

  猛的一拳轟出，周身落雪盡數震開。

  “大式，丹鳳朝陽！”

  一招出，如行雲流水。式正氣穩，忽開忽合。

  “順式，金翅大鵬！”

  “拗式，二郎擔山！”

  “小式，靈猴攀枝！”

  “敗式——霸王卸甲！”

  五式定型，一氣嗬成！

  周身如有氣旋生成，漫天飛雪不得近其分毫。

  收功，蘇離緩緩睜開雙眼。

  蘇辛瑜早已是張大了下巴，被眼前此景震驚到語塞。靈雲則是由衷的替小師弟感到驕傲。

  靈玉撇著嘴，一遍遍的指著蘇離，一副：呐！你看你看，我沒騙你吧的神情。

  蘇離下了樁，不由上前笑道：“師父，大師兄，二師兄。”

  靈雲含笑回應，靈玉一把摟住蘇離，笑嘻嘻的說道：“可以啊小師弟，這才一年哎，樁功就大成了。想你師兄我天縱之姿，也還練了足足兩年呢！”

  蘇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道我練了三年多……蘇辛瑜在心裏暗道，饒是這樣，當年也是被他的師父譽為奇才……當真是青出於藍。

  不知不覺，蘇離已經上山一年了。

  雖仍是稚氣少年，但山中清修平添了些許出塵之意。本是骨瘦如柴的他，經過一年的調理，也漸漸有所好轉。

  個頭倒是長了一大截，再也不是初時上山的那副孩童模樣了。

  “咳咳——”蘇辛瑜輕咳兩聲，說道：“靈山啊，根基已經打

  好了。告訴為師，你想學什麽啊？”

  “劍法！”蘇離毫不猶豫的說道。

  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

  劍客飄逸灑脫，哪個少年不向往？更何況，蘇離本就學過雜七雜八的江湖劍法，心中對劍道更是充滿了偏愛。

  “劍法好啊！”靈玉拍手稱妙：“小師弟，以後你就可以和我喂招了！”

  “劍，乃君子之器，是以百兵之王。你想學劍法，自是極好，隻是——”蘇辛瑜話音一頓，頗有幾分顧慮：“你要知道，十年練刀，百年練劍。劍道一途，入門容易，大成卻是極難。”

  “還好吧師父，我練劍的時候，練著練著就練成了啊。”靈玉撓著頭，有些疑惑的說道。

  蘇辛瑜：“……”

  沒有理會靈玉，又對蘇離繼續說道：“你二師兄心如止水，通明心性，醉心劍道，進展自是極快。就連為師我，亦是自愧不如。”

  “嘿！”靈玉聞言樂出聲來，“聽見了麽師兄，師父可誇我了！”

  “好好好。”靈雲含笑點頭。

  “師父，我還是想學劍法！”

  蘇辛瑜看到了蘇離目中的認真，點了點頭，“既是如此，明日起，你便隨你二師兄學習劍道吧。不過，為師可是會時常檢查的，若是劍道不通，可別怪師父心狠。”

  “多謝師父！”蘇離連聲說道：“請二師兄多多指教！”

  “指教指教！”靈玉興奮的搓了搓手，問道：“小師弟，你師兄我學過四十六門劍法，各有所長。告訴師兄，你想學什麽？”

  “嗯——”蘇離想了想，對靈玉說道：“快劍！”

  “來來來，小師弟，為兄剛好有一式快劍，傳與你感受一下。”

  ……

  三日後。

  “小師弟，這懸河劍法不是這麽用的，你的出手太過死板，除非站著不動讓你打。”

  “來，你用一式斜風細雨攻來。”

  蘇離依言，靈玉手上劍招隨意，劍尖一點，便破了此式。蘇離又是一記關河夢斷縱劍刺了上去。卻不知靈玉的劍更快，仿佛能看透蘇離的想法一般，在他出手之前便搭在了木劍之上，微微用力，蘇離隻覺虎口一震，木劍不受控製一般飛了出去。

  不到兩回合，蘇離已是落敗。

  有些失落的撿起木劍，仍是不明自己是怎麽被看穿的。靈玉笑嗬嗬的解釋道：“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師弟，你也不要太過灰心，至少你學的很快，隻要勤加用心，定有所悟。”

  蘇離握著木劍，淡然一笑，點了點頭。

  倒不是蘇離的悟性差，隻是這劍道一途本就變幻莫測，有些人可能終其一生醉心於一招一式。像靈玉這種通明心性，加之已是沉吟劍道數年，非其一招之敵，也無可厚非。

  看著小師弟開始沉下心思，苦練起劍招，靈玉欣慰的笑了笑，亦在不遠處參悟自己的劍道。

  蘇離心中卻是別有想法，他有係統傍身，武學的進展自是與常人不同。

  心中默念：太上敕令！

  係統光幕調出。

  姓名：蘇離

  年齡：九

  臂力：一虎之力（10）

  敏捷：行如鬼魅（43）

  根骨：玄黃聚神（46）

  資質：觸類旁通（87）

  容貌：儀表堂堂（52）

  福源：福星高照（77）

  天賦：

  先天道子（學習道家武功，事半功倍）

  孤兒（出手時有幾率暴擊）

  武學：

  雜七雜八的江湖劍法：融會貫通（466）

  五羅青煙步：駕輕就熟（359）

  人體經脈學（上冊）：爐火純青（667）

  小周天行氣法：登堂入室（224）

  梅花五式：爐火純青（610）

  懸河劍法：初窺門徑（23）

  一年來的努力不是白費，樁功的大成讓梅花五式踏入爐火純青，同時反補到了蘇離的敏捷屬性。

  由身輕如燕（39）進到了行如鬼魅（43）

  白日裏苦練樁功，晚上亦會打坐修行。

  小周天行氣法登堂入室，根骨屬性也從氣匯百川（39）踏入了玄黃聚神（46）

  加上這三天新學的懸河劍法

  ，便是蘇離這一年來的練功成果。

  常人練劍不但要練劍招劍式，更要體悟其中的劍意。而蘇離有係統幫助，隻需要提升劍法的熟練度，省去了自身摸索的過程。熟練度到了，境界自會提升，從而反補周身。

  如同現在，蘇離一套懸河劍法使完，熟練度便漲了一點，來到了24

  這一年時間，除卻初時下的那次山，便一直在山中清修。係統除了發布一次拜師任務外，便再也沒了動靜。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從背囊空間內取出寒水，好生把玩一番。少年心性使然，蘇離發現，這一方小空間內不但能取出東西，更能將現實的事物收進。

  隻要是背囊空間範圍之內，不論是茶壺、木柴，還是草藥野果，都能收納。

  蘇離甚至還偷偷抓過一次鳥雀，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不能收納其中。看來，背囊空間是不收活物的，弄的蘇離惋惜了好久。

  他甚至想過，若是自己空間足夠大，便養一堆山林野獸。與人對峙，大手一揮，袖裏藏乾坤，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一年多未下山，蘇離亦是有些惦記那山下的豆花。適逢年關臘月，蘇辛瑜破例，許師兄弟三人下山置辦年貨。

  兩個少年自是滿心竊喜，臘月天短，需早去早回。

  進了天龍郡，靈玉拉著蘇離便與靈雲分開，靈雲也習以為常，自己則是孤身去往采買。

  靈玉亦是在山中清修一年，早早地便想下山了，可蘇辛瑜一直不許。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機會，定要吃上幾碗豆花過過嘴癮，再與他心心念念的石玉姑娘見上一麵。

  想到這，靈玉的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穿過人群，輕車熟路。

  隻是，到了門前，卻見“石記”大門緊鎖。靈玉心生疑惑，向著隔壁賣雞蛋的鋪子走了進去，施了一禮，問道：“無量天尊，貧道靈玉，敢問施主這‘石記’為何大門緊鎖？”

  “道長不知麽？這‘石記’一戶三口回老家過年去了。”

  “何時走的？”

  “就在昨日。”

  “……多謝。”

  靈玉從店鋪內走出，悵然若失。

  “二師兄？”

  靈玉與蘇離對視一眼，苦笑道：“小師弟啊，恐怕今日你我無此口福了。”

  靈雲倒是有些詫異，聽蘇離解釋後也沒多說什麽。三人早早的結束了采買，回了山去。

  一道臘肉小炒，水煮白菜，自河邊溪流抓的鯽魚，再配上山林間的野味鬆蘑。

  蒸上一鍋白麵饅頭，將往日存下的花椒醬盡數取出，再熏上一爐香。

  師徒四人圍坐桌前，便算是過年了。

  靈雲舉起茶杯，對著蘇辛瑜開口說道：“既是新年，靈雲祝師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嗬嗬嗬……好好好！”蘇辛瑜一臉笑意。

  “靈山祝師父日月昌明，鬆鶴長春！”

  “嗯嗯——好！”

  靈玉亦是舉杯，興致盎然，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說些什麽，支支吾吾的說道：“靈玉祝師父……嗯——祝師父永遠不死！”

  蘇辛瑜：“……好，好誠摯的祝福。”

  山中雖苦，卻是一片歡聲笑語。

  吃過飯後，蘇辛瑜將三人召集在一起，看著他們，甚是欣慰。

  “為師，也有幾句祝福，送給你們。”

  師兄弟聞言，盡是正坐，聽蘇辛瑜說道。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人之所教，我亦教之。是以希言自然，上善若水。為師真心希望你們日後行於江湖，能秉承胸中善念，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本心。”

  “謹遵，師父（師尊）教誨！”

  山中的新年，便算過去了。

  蘇離吃過飯，獨身一人前往後山。望著遠處天龍郡依稀可見的燈火，心中萬分悵然。

  想來前世的新年，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包著餃子，吃上一頓年夜飯，帶兒子放煙花……

  蘇離的眼眶不由濕潤了幾分，他……想家了。

  可，那終究是過去了。既然命中注定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便不能再蹉跎一生。

  晚來天欲雪，蘇離忽然想喝上幾杯。可山中無酒，望著那些將要去的遠方，都是他素未謀麵的故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