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術最重要的無非兩樣。

  製衡與太平。

  在座的這位老皇帝睿智果敢，明明知道自己這十幾個兒子們各自都有打算，虎視眈眈上麵這個位置，可是為了皇家顏麵，還得要維持這表麵的太平。

  八賢王起勢早，老三李錫元逼宮失敗之後，老皇帝這才忽然驚覺八兒子成長過快，怕是要變成第二個李錫元，可是這八兒子太過優秀，老皇帝並不想過分打壓。

  為了製衡，老皇帝挑了最小的兒子，給了無上榮寵甚至放了兵權，八王爺成長的有多快，老皇帝明裏暗裏就對李宗煜有多好，為的就是讓對方彼此忌憚。

  這也是為什麽李宗煜即使成年之後，也沒有搬出皇宮另外開府，宮外八王強勢，宮內卻有李宗煜坐鎮。

  今日一定要李宗煜帶著江浸月去仁明宮，意思便是相互製衡，讓李宗煜明白八賢王母家勢力龐大，他若是有什麽其他的心思就先想想八賢王，也讓慧皇後明白，小十二李宗煜榮寵正盛，還有了子嗣。

  老皇帝一邊打壓兩個兒子，卻也是一邊催促兩個兒子的成長。

  所以到最後，這皇位還是老皇帝想給誰就給誰，皇家內部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人太平友愛的表象。

  而出宮之後，定國候府怕是得熱鬧一陣了。

  江浸月不得不歎服，隻是老皇帝這一個小小的舉動，竟然接二連三的算好這麽多連鎖反應。

  這麽算起來，遠山候站隊了李宗煜，老皇帝未必全然不知情。

  想起來，皇家感情真是可悲的，老皇帝表麵上對李宗煜如此栽培，實際上也不一定真的是喜歡這個兒子。

  兩個人回了養心殿，禦膳不是誰都能蹭到的，老皇帝沒有留飯的意思，便讓李宗煜把江浸月和孩子送出宮，臨走時候隻讓江浸月日後經常帶孩子進宮。

  江浸月跟遠山候小侯爺還沒有退婚的消息老皇帝心裏有數，一邊他不希望在八王那邊喊停，一邊又不願意幫著江浸月推一把。

  如今這時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到底誰更有本事，誰更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老皇帝估計也還在觀望。

  走的時候李宗煜還是抱著白子昂，後麵小太監抬著一個箱籠，都是今日白子昂白子荔騙來的賞賜，東西太多了，白子昂自然就忘記了李宗煜頭上的那根笄簪。

  還未走到中門能坐轎子的地方，迎麵走來了個熟人。

  八賢王未穿朝服，淡青色的長褂襯的人芝蘭玉樹君子如玉，笑著跟李宗煜打招呼。

  “十二。”

  “八哥。”

  兩人神色俱是尋常兄弟之間的模樣，兄友弟恭如手如足。

  “這就是你那兩個孩子了吧？”

  八賢王看著白子昂和白子荔，笑著問李宗煜。

  李宗煜淡笑頷首，摸了摸白子昂的頭頂。

  “子昂，子荔，叫伯伯。”

  “今日來時也未準備見麵禮，如此。”

  八王頓了下，從腰間結下一塊青玉佩，讓小太監遞給了白子昂，還笑著說道。

  “下次伯伯再給你補見麵禮如何？”

  白子昂見錢眼開，立馬笑的跟小狐狸一樣，抬頭對八賢王道謝。

  “謝謝伯伯。”

  “這孩子，長的跟你小時候真像。”

  八王言笑自如，簡單的說了兩句，忽然側過臉，對著李宗煜問道。

  “人找到了沒？”

  這個話題沒有避開任何人，江浸月站在左後方，心頭一跳。

  李宗煜沉了沉聲音，帶著微微愧疚的語氣。

  “十二辦事不利……”

  “無妨，京城不大，如今各處城門均被設與關卡，一個渾身是傷的壯漢帶著十來歲的少年，插著翅膀也難飛出去。”

  “這幾日我會讓禁軍們抓緊，便是翻遍京城，也會把人找出來。”

  江浸月垂著眼睛，微微的心虛。

  這翻天覆地要找到的人就在她那定國候府，還是她親手救下來的，而且還變成了一個小丫頭。

  八賢王眯了眯眼睛，他倒是沒想到，禁軍竟然也是受李宗煜的調遣。

  轉而，他臉上又是一派春風。

  “禁軍也不可隻辦這一件事情，昨夜國公府滅門一案，不知上報到十二弟這邊沒有？”

  李宗煜微微一愣，抬頭看向眼前的八賢王。

  “國公府滅門？”

  顯然他是不知道的，並且還很是震驚，至少他表現出來就是如此。

  八賢王臉色一鬆，湊近了一點李宗煜。

  “昨夜子時，陳國公府上至八十一歲陳國公，下至陳國公三歲重孫，無一活口，滿府滅門，還是卯時，國公府送菜的夥計推進門才發現。”

  “竟然有這事？凶手是誰？”

  李宗煜語氣憤怒，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沉著冷靜，這會看著……像個沒什麽智商心機的武夫。

  八王眉頭一斂，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不過很快又說道。

  “這件事情京兆府尹未敢聲張，我今日進宮便是為了向父皇稟報，凶手還未查明，但是此事定是與那人有關。”

  “八哥說的是，定是與那人有關。”

  李宗煜點頭附和，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

  兩人你來我往相互試探，表麵卻又一門同氣兄弟和諧。

  “你先送弟妹與孩子回去，容我稟奏父皇，稍晚再等父皇指示。”

  “好，那十二便等著八哥的消息了。”

  李宗煜微微彎腰，帶著江浸月錯開了八賢王，往中門外走去。

  八賢王淡淡微笑著，往內走。

  兩人交鋒又分開，就如同此刻的江山局勢，表麵一派泰然，內裏早已分崩離析。

  馬車內，李宗煜神色淡淡，時不時的逗兩下白子昂。

  白子昂也很配合，撅著小屁股在寬敞的馬車內打滾撒歡，爹爹叫的格外軟糯。

  江浸月把懷中的宮牌拿了出來，推到了李宗煜的麵前。

  這宮牌隻是為了方便進出宮門，現在老皇帝也見了，皇宮也去過了，這價值三百兩的宮牌，自然得還了。

  真是肉痛那三百兩。

  李宗煜還在笑看白子昂，神色未動，卻是淡淡說道。

  “拿著吧，日後進宮的日子不會少。”

  江浸月撇撇嘴，也不知道是她倒黴還是李宗煜倒黴，怎麽就陷進這皇家爭鬥裏脫不開身了？

  頓了下，李宗煜又說道。

  “上次你讓我尋的那丫鬟，應該是逃進了江南，我的人正在找，應該要廢些時候。”

  江南？

  江浸月一激靈，還想問更多，馬車突然來了一個急刹車，正在車上玩的白子昂沒收住，骨碌碌的順著往下滾。

  李宗煜眼疾手快，已經把孩子抱進了懷裏。

  還沒等李宗煜問出來怎麽回事，門外已經響起了哭聲。

  “二妹！二妹妹！求你放過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