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不動聲色，蹲了下來揉了揉白子昂頭頂的小髻。

  “你喜歡？我送給你好不好？”

  江浸月硬生生的被嚇出一身的冷汗。

  出門之前千萬叮囑，白子昂不可以看上老皇帝桌子上那大塊頭的玉璽，結果就忘記了龍袍這事情了。

  李宗煜的臉色也變了變，眸色幽深。

  老皇帝在試探白子昂，其實也在試探他。

  白子昂抓著老皇帝的下擺，頓了下認真的搖搖頭。

  “不能。”

  “為什麽？”

  老皇帝仍然笑眯眯的，看著白子昂。

  江浸月抱著昏昏欲睡的白子荔，有點緊張。

  白子昂湊著粉妝玉砌的一張小臉，有些扭捏的說道。

  “我其實最喜歡的是爺爺，爺爺把衣服送給子昂了，那子昂喜歡的衣服就不是爺爺的衣服了，那子昂也不喜歡了……”

  他嬌憨的說著繞口令一樣的話，那樣的神態讓老皇帝心頭一軟。

  江浸月鬆了一口氣，餘光裏看見，李宗煜緊繃的下頜也放鬆下來了。

  “為什麽這麽喜歡爺爺呀？”

  老皇帝心頭軟了，連著聲音都軟了下來。

  “子昂自小在鄉間長大，村裏的大牛小花都有爺爺，隻有子昂跟妹妹沒有，所以子昂就拚命攢錢，想有一天買一個爺爺。”

  說著，他小手托著胸前的金鎖，巴巴的看著老皇帝。

  “爺爺，這個金鎖，我娘親說可值錢了，能買你幾天嗎？”

  老皇帝抿嘴沒說話。

  白子昂睜著大眼睛再接再厲。

  “不夠嗎？子昂家裏還有爹爹送的好幾塊金子，可以買爺爺嗎？”

  江浸月側著眼睛，看見老皇帝眼底零星閃過幾絲思緒，緊接著已經抱住了白子昂。

  皇家子孫多無情，天倫之樂從坐上皇位開始就變成了孤家寡人，老皇帝怕是從來沒見識過白子昂這般裝傻充愣的甜言蜜語，加上白子昂刻意把皇爺爺叫成了爺爺，好像老皇帝一下子就變成了兒孫繞膝的普通老人，這還哪裏能招架得住。

  “好孩子，皇爺爺不用買，皇爺爺就是你的皇爺爺。”

  他揉了揉白子昂的小臉，對著角落邊站著的太監總管笑著說道。

  “吉利，你瞧，這孩子多像十二。”

  那老太監笑眯眯的上前，盯著看了一會連連點頭。

  “是是，尤其這眉眼，簡直是跟十二王爺小時候一模一樣。”

  江浸月眨眨眼，瞧著這兩位老人家老花眼犯了，拉著白子昂一個勁的說哪裏哪裏像李宗煜，連頭發絲都能說個二三四出來。

  玩鬧了一會，老皇帝揮手。

  “孩子放在我這邊玩會，你待會帶著浸月去見見她母後。”

  已經直接改口，變成母後了。

  老皇帝被白子昂那一張巧嘴哄的真是龍顏大悅了起來。

  “這孩子文靜。”

  老皇帝見江浸月一直抱著的白子荔從進殿開始就沒說一句話，笑著走了過來，問她。

  “你想要什麽？可以跟皇爺爺說。”

  老皇帝這會隻想做一個慈祥的爺爺。

  白子荔抬頭看了眼江浸月。

  江浸月還沒說話，老皇帝便開口了。

  “沒事，不用看你娘親，在這裏皇爺爺說了算。”

  白子荔頓了頓，這才遲疑的開口。

  “娘親說，爺爺這裏有很多好吃的……”

  “哈哈哈哈。”

  老皇帝被逗的哈哈大笑，尋常人家沒有追求隻想吃喝玩樂的就是敗家子，而帝王家則完全相反，老皇帝喜歡沒有野心的孩子，進而也就喜歡同樣沒有野心的江浸月。

  “吉利，去，吩咐禦膳房，讓人做些小孩子能吃的乳酪糕點，盡快拿上來。”

  白子荔一聽說有好吃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從江浸月身上掙紮著跳下來，找了桌子旁邊的椅子，乖乖的坐好，耐心的等著好吃的過來。

  老太監吉利高高興興的出了殿門，江浸月跟著李宗煜也慢慢的退出了殿門。

  皇後住在養心殿不遠的仁明宮，不同於養心殿的大氣磅礴，仁明宮更偏向婉約精致，李宗煜帶著江浸月到的時候，通報了半天，殿內也沒個動靜。

  等待的時候，李宗煜眼看前方目光含笑，忽的說了一句。

  “孩子們養的都不錯。”

  “多謝王爺誇獎。”

  江浸月也同樣不著痕跡的回了一句。

  其實孩子的教育，她還真的沒費什麽心，都是自由發展隨便長的。

  “待會見到皇後娘娘，我需要注意點什麽？”

  等待的時間太長了，江浸月忍不住又開始找李宗煜聊。

  李宗煜仍然淡淡的，慢悠悠的說道。

  “無需注意什麽，她說的每一句話你都不要聽就行。”

  “……”

  江浸月沒忍住看向李宗煜。

  李宗煜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含笑轉過了頭，靜靜的看她。

  天氣明朗溫和，明明是過了端午，明明李宗煜還是淡淡笑著，可是那眼神，那神態，總讓人覺察出與這春盛格格不入的森冷。

  “王爺，娘娘請您進去。”

  小太監終於過來通報。

  李宗煜帶著江浸月進門，就見一華貴婦人正坐在殿內正中間，衣香雲鬢，隔著屏風影影綽綽。

  “兒臣，民女，參見母後。”

  “無需多禮，吉祥，賜座。”

  屏風後麵的皇後娘娘沒有要出來的意思，聲音語氣也冷淡淡的。

  江浸月坐在後麵，低著頭乖巧又順從。

  如今執掌後位的皇後娘娘，乃是老皇帝的第三任繼後，畢竟老皇帝年紀大了，第一任發妻嫻皇後在江山未定之時就病死了，隻留下了老大和老三兩個王爺，第二任皇後武皇後，榮坤至今還有這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傳說，幫著老皇帝打下了大半江山，老二老四老五都是這位皇後所出。

  不過五年前傷病舊疾發作，也死了。

  接著就是如今的慧皇後，那個笑麵虎八賢王，就是這慧皇後的兒子，同時與老六老七也是一母同胞。

  而李宗煜的母妃，聽說是江南上供來的美人，生下了皇子第四年，也無福消受這皇家爭鬥，走了。

  所以慧皇後和李宗煜兩人相互對待冷淡，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如今京城百官心裏的一杆秤，秤頭兩端最重的就是八賢王與李宗煜了。

  好在慧皇後也沒有為難，或許是今日她受過老皇帝敲打不便為難，賞賜了點東西就說乏了，讓他們退下，至始至終都沒有露臉。

  回去的路上，江浸月跟在李宗煜後麵，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今日老皇帝的這個舉動，卻又不敢貿貿然的問。

  倒是李宗煜，見她心不在焉的就先開了口。

  “在想父皇為何執意讓我們來拜見母後？”

  李宗煜側頭，那深邃的眼眸如同黑曜石一般，閃著掩蓋不住的光華。

  江浸月點了點頭。

  李宗煜卻是笑了，當著前麵太監後麵宮女的麵，摸了摸江浸月的頭發。

  “皇家權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