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春獨自坐在牢房中，呆呆望著一個角落，沉默著一語不發。

  再過幾個時辰，她就要死了。

  柳如春絕望的閉上眼。如今她眾叛親離，女兒死了，丈夫走了，而自己被親侄子親手斷送了生命，這滋味，沒有真正體會到的人永遠不能理解究竟是怎樣一番寒徹骨隨，痛入心扉。

  “柳如春，有人來看你了。”牢頭走進來，踢了踢門，試圖將她叫醒。見柳如春仍舊一動不動，冷哼一聲，對著來人道，“快點說，說完趕緊走。”

  那人忙不迭應承道好，柳如春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陣，猛的睜開眼，不是白飛廉又是誰？

  “你…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柳如春沙啞的嗓音從牢中傳來，即便她努力克製住情緒，聲音中仍舊帶了一絲顫抖。

  白飛廉透過牢籠木頭的間隙朝她伸出手去，淚流滿麵道，“傻瓜，我怎麽會來看你笑話呢。”

  柳如春想要爬過去握住他的手，可是剛動了動，便立刻止住了，冷道，“不，你隻是在可憐我，我不要你可憐，你走吧。”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看不懂嗎？”白飛廉望著她，有些受傷的問。

  “也罷，怪我。”他歎了口氣，搖搖頭。“我應該早點和你說清楚的。”

  “說清楚什麽？”

  “當年，你聽到我對如夏說：若不是弄錯了，今日成婚的就是你我。可是你卻隻聽見了第一句，沒聽見第二句，我接下來說的那句話是：也好在弄錯了，才叫你我都找到了心中真正愛著的那個人。”白飛廉緩緩道，回憶似乎又被再度拉回了那段過往。

  那時，他作為北狄最年輕的王爺，總是夢想著能為國效力，於是便自動請命，願去夏國都城埋伏，為北狄收集情報。

  初到京城，他迫不及待想認識一些朝中重臣或者他們的子女，試圖打進那個圈子裏，好能探聽到一些訊息傳回去。

  他聽說，夏國的大將軍府，有個未出閣的女兒，長得國色天香，才情亦是了得。京城才俊無一不趨之若鶩，求婚的人踏破了柳府門檻，卻無一不被拒之門外。

  聽到這個消息，白飛廉忽然來了興致，有意想要去打探一二，於是便扮做慕名而來的商人，帶了聘禮，登門求親。可惜他千算萬算，卻不小心搞錯了求親的對象，將妹妹錯認為了姐姐。

  當時柳如春亦待在閨中，因著妹妹太過耀眼，無人問津。如今聽說竟然有人來向她求親，就忍不住偷跑出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一年白飛廉那年剛剛弱冠，朗目疏眉，豐神俊朗，舉手投足皆流露出不凡的氣概，正是年少好光景。隻那一眼，柳如春便認定了他，決意要嫁。

  父母都勸，說他隻是一個商人，家境配不上她將軍府出身的女兒，可是她卻不依。父母無奈，隻好同意。就這樣，沒過半年，柳府便多了一個入贅的上門女婿。

  其實柳家同意了白飛廉的求親以後，他便知道搞錯了。後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他曾假裝偶遇，分別見過柳如春和柳如夏，想知道她姐妹倆都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柳如夏，確實如人們傳言的那般，生得絕色無雙，人也活潑靈動，可愛非常。可是比起妹妹來，他反倒更喜歡姐姐身上多出來的那一分潑辣。

  他從來都是為自己求錯了親而暗自慶幸，這麽多年來不曾悔過。

  他曾經和如夏說過這件事。如夏笑了笑，道，“我這個姐姐，看似凡事要強，心卻似琉璃一般，此事你可斷不能同她提及，不然隻怕她要傷心了。”

  他應允下來，又問，“素來聽聞你與姐姐不合，此事可是真的？”

  柳如夏忽然皺起眉來，瞪了他一眼，“又是哪個混賬在嚼舌根？我們姐妹關係極為親密，何來不合一說？你莫要聽信小人讒言，姐姐她雖然表麵有些冷，內心卻是極為熱心的人，娶到她，算你有福氣了。”

  接著，柳如夏又與白飛廉說了幾件她們姐妹間的趣事，包括幼時柳如春曾經保護她的事情，說的眉飛色舞，言語中透露出的都是她對姐姐的欽佩和仰慕。

  “我自幼身體孱弱，不得習武。一直是姐姐站出來保護我不受傷害，我這個做妹妹的記在心裏，無以為報。所以呀，若是我知道你日後待她不好，縱使我打不過你，也定要想盡辦法替她出這口惡氣，你可要小心著。”柳如夏裝作惡狠狠的說，說完，又展顏笑了。

  “事情便是如此了。”白飛廉對柳如春道，“她一直都尊你敬你，從未說過你半分不好，我們之間僅有的不過幾次見麵談話，談的內容也都是你。”

  柳如春聽到此番話，張了張口，怔怔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瘋狂的搖著頭，淚如雨下，“不，不對…你在騙我，不是這樣的…你一定在騙我…”

  白飛廉動容的望著她，亦是淚流不止，“如春…你我夫妻這麽多年，我何時曾騙過你？怪隻怪我沒有早些將真相說出來，才造成了你姐妹二人當年的慘劇。”他言辭懇切，到底幾分真假，早已不明而喻。

  多年來的信念崩塌，壓斷了柳如春心中最後一根稻草。原來……她竟然做了這麽多的錯事而毫不自知。

  柳如春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那吼聲撕心裂肺，似乎要將二十多年的怨氣全部發泄出來，因著聲音太大，連牢頭都忍不住跑來查看究竟。

  “喊什麽喊！”牢頭怒氣衝衝的踢了踢牢門，對白飛廉道，“好了，時間到了，你快走吧。”

  “如春，等著我。我很快就會來陪你。”白飛廉朝她伸出手，柳如春忙爬過去抓住，痛哭流涕，“不要，不要，你要好好活下去。”

  牢頭不耐煩的將白飛廉拖離了牢房，兩人的手也終於鬆開來。柳如春望著丈夫逐漸遠去的背影，淚如雨下。她張開掌心，裏麵赫然有一顆丸藥和一張紙條：這藥能起到麻痹作用，服下後便不會那麽痛了。如春，黃泉路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