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天龍城……破！！

  盡管河水還未落入城中，盡管無盡亡魂還隻是在嘶吼，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天龍城……保不住了！

  此時，忘川河一開，那西岐辰龍老者立即閃電般後退，瞬息遠去萬丈距離，想來即便是他這種常年在忘川河邊垂釣亡魂的人，也是不敢硬擋河水倒卷之勢。

  相比於他，崇黑虎沒有動。

  盡管辰龍老者一走，禁錮崇黑虎的力量就已經消失，但是他還是孤零零一個人立在虛空當中。

  放眼看去，偌大的天際，隻有那滾滾黃湯一般的河水席卷天際而下，以及崇黑虎那相比之下渺小得可憐的背影。

  蕭索，而且觸目驚心！

  此刻，崇黑虎背對著所有人，因此，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眼神當中流露出來的那種孤狠和凝注，以及那股除了用‘瘋狂’二字，再也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的恨意。

  “薑子牙、姬發，我崇黑虎今日赴死，是技不如你，狠不比你。但是，如若我有來生，定當生噬你等血肉，活啃你等靈魂。”

  喃喃的話語當中，崇黑虎抬頭，看向忘川河的深處，心中不甘的呐喊。

  “忘川，忘川，世人皆言你為死神代表。今日，我崇黑虎以靈魂為獻祭，以血肉為貢品，以我永生永世為奴於你為代價，求你顯靈，賜予我複仇的力量！”

  “……”

  後麵的話語，逐漸聽不清了，因為滾滾忘川河水，已然侵襲而至，衝到了他的麵前，淹沒了他的聲音。

  這一刻，在極遠處，姬發麵無表情，但是身軀卻是微微抖動的看著這一幕。

  引動河水，殘忍破城的罪名，雖然被薑子牙背了黑鍋，下方百萬西岐甲兵，甚至於就連南宮烈等人，都沒有一人得知是自己出手。

  但是，心裏的罪惡之感，卻還是讓姬發雙手蒼白，手指幾乎要扣入手心。

  他，也不忍！！

  這不是當了表子，還要立牌坊。

  隻是，姬發也還是一個年輕人，這樣親自出手，滅殺幾十萬、甚至幾百萬蒼生的罪惡屠殺，帶來的感覺，足以摧毀任何一個人的心智。

  不過，姬發沒有被摧毀，心中即便不忍，但他也是明白，成王封神，走上三界至尊的道路，必須要經曆這樣一步。

  就如當初的人皇，不也是靠著‘殺盡一切’，換來的整個天下麽？

  “你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天道無情吧！”

  仿佛是在回應姬發的這一句話，鋪天蓋地的水聲，突然之間，以想象不到的聲勢，彌漫天際。無情的忘川河水，終於落了過來！

  遠遠看去，昏黃猶如屍液的河水，仿若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將天空上孤零零站著的崇黑虎湮沒。

  “轟隆隆！”

  流水聲太大太大，這是不知道多少年來，忘川河第一次被人斬開這樣一個大口子，河水傾瀉入人間的聲音。

  隨著河水奔騰而起的，是那些歡呼著、尖嘯著，從無盡河水牢籠裏騰空而起的亡魂們。

  它們歡呼著掙離水麵，在半空瘋狂的舞動飛竄，恍如鬼火當空燃燒。

  這一刻，漫天空氣都仿佛陡然凝結，有無形的力量彌漫著，無窮亡魂升騰而起，飛躍狂舞於空中，氤氳如霧氣，如一片一片帶著死亡的陰影，從天空中飄落，奔騰向著人間。

  這一刻，好似天地有回到了當初未開的時候，漫天空茫一片，仿佛世界的末路，洪荒的盡頭。

  如此衝擊之力下，強如崇黑虎，也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大量的鮮血，衝出他的咽喉，帶著內髒碎片，帶著他不甘心的嘶吼。

  但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動，死死的看著忘川河聲中。

  “咳咳！”

  他咳出的血，濺在河水當中，他的心、他的肝、他的五髒，好似被端上了祭壇的貢品，正在被數不清的亡魂哄搶。

  就在此時，忽然間，忘川河深處，好似微微亮了亮，仿佛有什麽東西，得到了祭奠，感應到了崇黑虎的執念。

  下一瞬，一絲極為細弱的波動，在河水深處湧動而起。

  這波動，極為的細微，但是，崇黑虎卻是第一時間將其發現。

  這一瞬，他的瞳孔微微一縮，心神之內，好似有一個聲音正在呼喚他，正在低語。

  “來，來，來！！”

  崇黑虎不知道這個聲音是不是自己臨死之時出現的幻覺，但是即便這是幻覺，他也願意去相信。

  “城中兄弟，黑虎和你等堅守天龍城半年之久，是黑虎的榮幸。今日，城破已成定局，北原大敗，你們……各自逃命去吧！”

  這個男人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如此。

  他有兒女，他有妻子，但是，他為天龍主帥。戰場之上，他眼中隻有守城的兄弟。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等，身為北原之人，死為北原之魂！”

  意外的是，沒有北原守軍逃命，他們挺直了脊梁，站在城頭，一個個意氣風發，即便是死，也要死出北原之人彪悍的模樣。

  “轟隆隆！”

  忘川河水席卷一切，橫掃八方，直奔天龍城防禦光幕而來。

  轟鳴之音回蕩，偌大的防禦光幕，發出前所未有的波動，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

  “砰！”

  隻是瞬息，靠著無數靈石催動的陣法防禦，直接崩碎，河水倒灌進入了城池。

  隨著河水而入的，是無盡亡魂。

  它們，在城中狂歡跳躍，四散遁入城中，靠著亡魂嗜血食肉的本能，侵襲八方。

  如此數量的亡魂，如此勢大的河水，卻沒有引起一聲慘叫。

  城上城中，不管甲兵也好，普通百姓也罷，同樣以過分得讓人害怕的寂靜，來回應西岐一方的冷血無情。

  而崇黑虎，此時在聽到那召喚之音之後，一步一步走向忘川河深處，他渾身的鮮血不停流淌，卻不曾回頭看身後一眼，一身血袍，如風一般飛揚而起。

  他的臉上，盡是欣慰，仿佛是在為北原幾十萬守軍兄弟臨死之前的沉默反擊，在歡呼鼓掌。

  這一幕，即便是西岐那一直麵無表情的辰龍老者看到，雙眼當中，也是掠過了深深的悲憫和震撼。

  易水蕭蕭人去也，月黯星隕鐵骨存。

  此乃，真漢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