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的家鄉
作者:半城長安      更新:2020-06-03 09:41      字數:3607
  “我來這裏……已經記不得過了多少年了。”

  “我想念阿媽做的塔塔可餡餅,想念布魯大叔送我的弓箭。”

  “我想念我的家鄉。”

  我的家鄉,在天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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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們常說,在天風原是沒有黑夜的。

  每當夕陽的餘暉在天邊消散,天風原上便會點亮無數的橘紅色光點,從天上望去,好似漫天星辰在草原上的倒影。

  那吉站在帳篷前,一旁的火光照亮他的臉,他已經很老了,老到歲月都不忍再在他滿是風霜的臉上留下刻痕。帳篷內傳來嘈雜的爭吵聲,似乎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那吉沒有動,他始終靜靜的站在帳篷前,一雙老手搭在一側的旗杆上。這麵旗有著比那吉還要老的歲數,通體烏黑的旗麵上一隻斑斕猛虎張嘴咆哮,高超的刺繡讓猛虎格外凶猛。

  常明虎,是天風原上的猛獸,它不單是遊走在天風原深處的幽靈,還是常明部的象征。

  說起常明部的曆史,恐怕要追溯到那吉的太太太太爺爺,那時的天風原上部落之間攻伐不斷,戰火奪走無數的生命,常明部的老祖宗與九遊部的老祖宗還是最下等的奴隸,可他們卻不甘心於自己的性命被他人掌握,拿著偷來的刀劍在天風原上書寫自己的命運。

  多年下來,兩位少年垂垂老矣,他們從奴隸成為一方巨頭,用一生為天風原帶來了百年未見的祥和。最終一人成為天風原的主君,另一人則被授予了鎮守天風原北部,世襲罔替的鐵帽子。那時,天風原上的人都知道,主君手下有一隻常明虎,打起架來比瘋狗都可怕,常明虎旗成了人人畏懼的象征。

  常明部,也理所當然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部族。

  可那吉也沒有想到,常明部的輝煌會在自己的手中終結。恐怕此刻的主君已經勃然大怒了吧,手下的鐵騎也已經磨刀霍霍。想到自己給主君的那份禮物,那吉無聲的笑了。

  就像老祖宗說的,自己的命運,還是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與帳篷外的蕭瑟不同,帳篷裏麵正吵的熱火朝天。七八個彪形大漢圍坐在一起,手中的酒瓶在空中來回飛舞。

  “要我說,隻要大風城裏的那隻小獅子敢派人來,我們就吃下他!天風原曾經沒有主君,以後也不會有!”一位紅頭發大漢醉醺醺的叫嚷道。

  “可…可…那可是鐵獅騎啊,是天風原所有騎兵的恐懼,我們拿什麽阻擋,就憑,就憑你那些廢銅爛鐵嗎?”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一人開口反駁道。

  “哼,可別忘了赫野部,那裏的血都匯成了溪流,光是屍體就埋了三天三夜。”

  “不打難道他就會手下留情嗎?”

  “我們拿什麽打,這麽多年,我們的士兵已經習慣了和平,如今他們的手裏隻拿的起套馬杆!”

  “……”

  那吉坐在主位上,周圍的嘈雜讓他覺得頭疼,他拾起一塊幹牛糞扔進火盆,激起的火星四散飄蕩,映照他麵無表情的臉。

  “我說,現在我們還有退路嗎?”那吉一開口,帳篷中自覺安靜了下來,“我們每個人都把主君使者的頭顱放進禮盒中送了回去,每個盒子都印著部落的徽記,這可是

  滅族的大罪啊。你們還隻盼靠搖搖尾巴,那位就給你們一條活路嗎”

  那吉從座位上起身,他走過每一個人的身邊,胳膊來回舞動,“沒錯,天風原上實力就是規矩,弱肉強食是草原的規則,這些年我們為主君付出的還少嗎?可他呢?哪怕對麵是一頭獅子擋路,我們也要上去拔下他的爪子,讓他知道,沒人能夠拿捏我們的命運……”

  這一夜,從那吉部的營地中飛馳出無數的駿馬,朝著不同的方向奔去,像一滴水迅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大風城,九遊部的主城,也是天風原上的唯一一座城。城牆是用從東洲運過來的岩石搭建,仰頭而望的高度讓人肅然起敬。城牆的四周雕刻有數不清的異獸,主城門的上方懸有一頭巨大的獅頭,同樣是用岩石打造,獅眼炯炯有神,直射前方。

  今夜無月,大風城最深處的宮殿燈火通明,主殿中,火光搖曳,在牆壁上投出兩道身影。

  “這就是常明部的密信?有趣。”大殿之中,一道珠簾將大殿一分為二,珠簾後有笑聲傳來,卻不帶一絲感情。

  台下站著一人,穩如雕塑,渾身裹在黑衣中,隻露出一雙眼睛。一把長刀斜掛在背後。聽到此話,黑衣人即刻抱拳半跪於地道:“主君,影部傳來消息,此次常明部聯絡範圍極廣,而且根據前方密報,不少部落都對此次變法提出質疑,心懷不軌者不再少數,望主君早做決斷。”

  當啷一聲,一塊令牌從珠簾後拋出來,掉落在地上。上麵花紋密布,一團荊棘中纏繞著一個“殺”字。

  “去吧,持此令牌讓殺部協助密部與影部,加大力度,如果真有發現那些部君不安分的話,那就……那就殺了吧。”

  “諾!”黑衣人重應一聲,起身剛要離去,主君再度的開口止住了他的腳步。“至於那吉那些老家夥們,就沒有必要去動了,他們……”

  主君撓了撓頭,剩下的話隻有他已經知道。

  黑衣人一愣,隨即想起來了什麽,“是,主君。”

  過了許久,主殿周圍一片寂靜。

  “真的隻能這樣了嗎?”珠簾內傳來說話聲,一陣人影晃動,原來珠簾後除主君外竟還有一人,近在咫尺的距離黑衣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陳先生,我想您還是不了解天風原的冷酷啊,在我們天風原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忠義可言,你想活,就隻能靠自己去想老天奪。”主君安坐在位上,半眯著眼睛,沒有人能猜測到他在想什麽,就像現如今天風原上轟轟烈烈的變法一般。

  “主君大人英明神武,隻是這可關係到數千萬的生命,難道不……”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可主君已經明白了話中的意思。

  “陳先生,我想你們那裏有一個成語,叫做紙上談兵。”主君刻意加重了語氣,“現在的天風原已經沒有了老祖宗時候的銳氣,刀劍在庫中都已經生鏽,戰馬的馬鞍在地裏腐爛,現在不過是用鮮血去喚醒我天風原男兒的血性罷了。”

  “那麽在下就預祝主君成功了。”

  “是啊,成功。”

  聖曆一百三十九年,天風原主部九遊部主君推行變法,天風原震動。

  聖曆一百四十一年,八大部不滿,殺九遊部使者,屠殺北地十三部族,公然宣叛。

  聖曆一百四十三年

  ,九遊部鐵獅騎盡出,主君親征,與常明部決戰北地。

  那吉騎在馬上,閉眼假寐,今天他顯得與平日裏老態龍鍾的樣子格外不同。一身青色鱗甲穿在身上,左肩上印著常明部的部徽。這幅盔甲是常明部部君祖傳的盔甲,人們相信穿著這樣的盔甲在天上的祖先自然會保佑的。

  在他的身邊,是一條由無數騎兵組成的長線,一直延綿到目光盡頭,他們都在等待著,天風原上的無數雙眼睛都在緊緊盯著這場戰役,因為它將決定天風原下一代的主人。

  等那吉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已經不再是青綠的草原,而是由騎兵組成的黑色洪流。九遊部的鐵獅騎不但騎兵騎的是形似雄獅的異獸青眼獸,而且騎兵與獸全身都被重甲覆蓋,一般的刀劍攻擊絲毫不起作用。也正憑借著凶猛的戰鬥力,鐵獅騎才在天風原上打下赫赫凶名。那吉從前無數次與鐵獅騎並肩作戰,直到站在這支雄兵的對立麵,他才真正感受到迎麵而來的恐怖。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在那吉的注視下,對麵的鐵甲陣營裂開一道口子,主君的車輦緩緩駛出,在距離那吉一裏之遙才堪堪停下。

  這樣的舉動引起一陣騷亂,許多人還是第一次麵見主君,都想看一看一句話便能縞素千裏的主君是否真如傳說中的那樣凶惡。可沒有想到結果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主君正值壯年,黝黑的臉上無須,眼睛好似一汪深潭讓人看不出任何東西。端坐在車輦上,與那吉同樣式的鎧甲穿在主君身上更顯英氣。唯一的區別隻是左肩上的那一隻小小獅頭。

  二人對視許久,那吉率先打破了沉默“克琛,我們已經有十三年沒有見過麵了吧。”克琛,是主君的名字。

  主君微微頷首,“是啊,那吉哥哥,沒想到再見麵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兩邊的士卒通通垂下了頭,目光直射地麵,因為無論什麽時候。一旦兩族部君開始討論事情,抬頭聽對於士卒來說,意味著天大的不敬。

  “克琛,你的母親可還好?”克琛的母親是那吉的姨媽,很早便嫁給了當時的主君,後來生下了克琛。

  主君說道:“托阿布托天神的福,母親一切都好,隻是非常想念家鄉,聽說此次我回到北地,叫我向舅舅問候,北地的牛羊還好嗎?”

  那吉突然笑了,笑的很大聲,“牛羊,哦牛羊,克琛你知道嗎?我們沒有那麽多的心思,我們隻想要守住我們的牛羊,保護羊群,我們迫不得已拿起了武器,為什麽啊!”不知道是咳嗽還是激動的緣故,那吉的臉憋的漲紅,“你是主君,你有無數的牛羊,你有最厲害的騎兵,可我們也想活啊,老鼠還有著求生的欲望,我們難道還不如一隻老鼠,要被別人任意宰割嗎?誰如果動我們常明部的一點一滴,我們就用我們的刀,用我們的手,用我們的牙去告訴對方,常明部的人不會束手就範的!”那吉聲嘶力竭的喊道。

  主君靜靜地看著,那種冷酷讓人覺得害怕。“那吉哥哥,你老了,我不願意看到天風原再回到過去那個血腥的年代,變法是天風原唯一的出路,可惜,哥哥,你看不到了。”

  那吉說道:“好吧克琛,記得哥哥教過你的話嗎?在天風原語言是弱者的武器,來吧,讓我看看我這把老刀,能不能削掉獅子的幾根胡須!”

  “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