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這麽死了嗎？

  唐焱知道了，會不會鼻涕眼淚抹一臉？不對，按照他的為人，知道我怎麽死的，大概率後槽牙都要笑到胃裏……

  怎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疼……哦對死了的人好像是沒有感覺的……

  有人在說話？是來接我的陰差嗎……

  鼻子好像還有點癢……

  程銘緊閉的雙眼打開一條縫，可惜，沒有他想象中的望不盡的黃泉河，也沒有飄浮離地的亡魂和舌頭伸得老長的陰差，隻有滿眼綠油油的青草，蹭過他的鼻尖。

  他和死亡擦肩而過，就差那麽一點點的距離……

  如果剛剛墜下的再深些，那麽此刻程銘的腦袋應該就像摔碎的西瓜，紅的白的攪和一起流一地了……

  此刻程銘竟生出種劫後餘生之感，心裏從觀音菩薩到大羅金仙拜了個遍，心想要是能全身而退，等回到清平京第一時間去上幾炷香還願！

  “好玩好玩！”

  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程銘看到剛剛的女孩兒朝他的方向一步一跳過來，不過這小丫頭片子到底有多少本事？！怎麽還頭朝地腳朝天地走路？！

  且慢！好像……是他程銘自己，仿佛剛拔出土的蘿卜，腦袋朝下腿朝上，倒立在半空？！

  “我說，我說姑奶奶，你能不能先把這繩解開，讓我下來，這樣個立法，太折磨人了。”

  硬的不行來軟的！程銘強顏歡笑，說話都帶上了哭腔。眼巴巴地盼望女孩兒能解開他身上的水繩。

  女孩兒咬指，想了想，又在原地轉了幾個圈，似乎還在猶豫，直到程銘兩眼翻白，瞅著一口氣都上不來了，才伸指一勾，將程銘捆得死死的水繩刹那間爆開，變成無數的小水珠，爭先恐後地往女孩兒的衣袖裏鑽。

  沒了禁錮，程銘撲通一下摔在地上，也顧不得屁股的疼痛，他現在隻想躺著，這也太遭罪了，掉井也就算了，還碰這麽個小惡魔，把他折騰個半死，好不容易能喘口氣，摔一下就摔一下，算得了什麽？！

  誰想女孩兒也有樣學樣地在程銘身側躺下，沒了之前的頑劣，多了分女兒家的溫順。輕輕拽了拽程銘的衣袖，問道：“你在，看什麽？”

  “看天。”程銘累得不想說話，但又怕這位再給他重複來一次之前的伎倆，沒好氣地答道。

  “天有什麽好看的。”女孩兒小聲嘟囔道，轉向玩起了自己的長發，繞過指尖打成結。

  “天怎麽不好看，”程銘兩手墊在腦袋後，雖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過這草地藍天，讓他感覺舒心了許多：“你看這藍藍的天空，青青的草地，飛翔的魚兒……”

  魚？

  魚？！

  程銘的胳膊仿佛觸電般的止不住亂顫，表情好像有一萬頭羊駝踩著他的臉奔過後留下的慘狀：“我是不是剛剛就死了啊！這是人間嗎？！魚怎麽在天上飛？！”

  銀閃閃的鱗片、標誌性的魚鰭、一張一合的魚嘴……

  會飛的魚！

  女孩兒輕咬嘴唇，一抹壞笑浮現，袖中兩條水蛇激射而去，正中魚身！

  那條倒黴的魚還來不及反應，便如流星般墜落，隻是這個降落的地方……

  啪啪，魚尾打在某人的臉頰發出響亮的聲音。

  程銘拿掉在臉上活蹦亂跳的魚兒，麻木的表情下似乎醞釀更強的風暴。

  “來了！來了！”女孩兒突然坐了起來，興奮地說道。

  程銘不在與手裏的魚兒糾纏，轉頭看去是什麽讓女孩兒如此興奮，單單一眼，他便忘了剛剛想要說的話。

  人生十多年，這一眼，好似鑰匙扭動塵封的櫃，打開另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

  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朝程銘的方向逼來，無數條魚組成的“烏雲”遮住了光線。魚群像鳥兒般在空中起舞盤旋，時而聚成一團，宛如平地生起的一團風暴眼，時而四散開來，好似黃沙遮天。

  魚群掠過程銘的頭頂，沒有絲毫的停留，繼續朝前奔去。

  前方，是一顆樹。

  一棵樹？程銘揉了揉眼睛，懷疑是不是已經看錯了？再三辨別下，確定了，那就是一棵樹……

  一棵沒有一片葉子的樹。

  樹很高，遠眺去感覺欲與天齊，數不清的枝丫交錯纏繞，無一不在努力地往上生長，隻是光禿禿的，程銘越看越覺得像寒冬臘月裏的枯樹，等待春天的喚醒。

  “走。”

  女孩兒碰了碰他，語氣不容置疑。

  程銘聳聳肩，做出個請的手勢，跟在了女孩兒的後麵。

  沒有初來乍到時的疲累，程銘看著四周的景物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另一個世界中。

  目前來看，這應該是一處盆地，群山包圍，遠望是波濤起伏的山體。程銘腳下踩的卻是綿軟的草地，除了剛剛飛過的魚群，他還看更多與常理相逆的東西：有著兩個頭的怪鳥、花蕊似人麵的奇異花朵、一半紅一半白的果子……

  最重要的，除了那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樹，程銘再沒有見過任何一棵樹，就連小樹苗也沒發現一棵，天地中，隻有老樹孤獨地站在那裏。

  他曾經聽說過，強者至強能夠超越時間與空間，甚至能夠開辟一方獨立的小世界。莫非此地就是某位大能的獨創世界？才會出現這麽多有違常識的東西？

  那這女孩兒，豈不是……

  程銘打了個激靈，趕忙打發掉這種想法，如果真是那樣，那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麽？

  想歸想，他二人的腳步未停，程銘掰著指頭算算，從他們剛剛的地方走到樹下，起碼用了半個時辰。

  可遠方的山卻還是初見的模樣，不禁讓程銘懷疑，自己如果走下去，究竟能不能走到山那頭，一覽它的真麵目？

  很可惜，他沒有實踐的機會了。女孩兒在樹下站定，示意程銘與她站近些。程銘不情不願地站過去，女孩兒看來對他的慢吞吞很不滿意，一把拉過他的胳膊，左手在樹幹上畫個不停，接著剛剛被她觸摸過的地方竟如水麵一般泛起波動！程銘，被女孩兒生生拽進了樹裏！

  脾氣古怪的大能？華麗的宮殿？美若天仙的佳麗？

  樹中程銘事先預想的一個都沒有出現

  ，隻坐了位老人，簡簡單單的兩個石墩當凳，中間的石桌上兩杯茶冒著嫋嫋的熱氣。

  看來對於程銘的到來他並不意外，或者說，他就是程銘來到這裏的主要原因？

  女孩兒進了樹裏，一下子撲到老者懷中撒嬌起來，她對老人說的話程銘一字不懂，如聽天書。臨了，女孩兒又變出幾個水圈，殷切地望著程銘。

  “你，跳。”

  看到程銘的尷尬神情，老者哈哈一笑，他說話要比女孩兒熟練的多：“小友，請坐。”

  程銘硬著頭皮坐下，角落發出響聲，一本線裝書好像活了一樣，神奇地飛到了程銘的手邊。

  “若笑這孩子，看書中是這樣，就以為，就以為，唉，這孩子，還望小友不要介意。”

  這是程銘第一次聽說女孩兒的名字，若笑。

  打開書，書頁已經發黃，不知是何年何月裝訂，但看得出藏書人頗為用心，上麵並沒有蟲蛀或者缺角斷頁。

  程銘大致翻了翻，是一本講風俗文化的書籍，開篇頭一頁，講的就是耍猴。

  耍猴人在半空立起幾個火圈，一手拿果子，一手拿鞭，看猿猴鑽過火圈，畫得還算生動，有些地方已經變得模糊，想必是有人經常拿手指擦過的緣故。

  看來，若笑是把程銘當成了書中的猿猴……

  “阿翁，看，看了，不想家。”

  若笑點了點程銘，疑惑地看著老人。她不明白，為什麽爺爺每次翻書後都是長籲短歎，自己明明已經按照他書裏畫的把“小猴”找了過來，為什麽他不願意看呢？

  “阿翁不看，阿翁不想家。”老人寵溺地捏了捏若笑的臉蛋，看她翻起白眼，笑道。

  “阿翁騙人！阿翁明明想家！阿翁是壞蛋！”若笑撅著小嘴嗔道。說著就要去拔老人稀疏的白胡。

  看來這一招，很多的孩童都是無師自通……

  “阿翁怎麽會騙笑笑呢，”老者邊躲邊說：“小友，把你請到這裏，真是對不住啊。”

  後半句是對程銘說的，看著上一秒還把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孩兒這般可愛，程銘心底的怨氣是想生也生不起來了。他問道：“老先生，我覺得此處不像是尋常地方，可有什麽特別。”

  “特別？嗬嗬。”老者不置可否。

  他緊接著說道：“特別的，可不單單是地方。”

  老者的話像個字謎，說得程銘一頭霧水，什麽是特別的不單單是地方？難不成還有其他的？哦對，這棵樹就挺特別的，真可謂一葉難拔，剛剛程銘就看了半天，一片葉子也沒見著，就是落葉都未曾尋到半片。

  “從你踏入這裏開始，你有看到過太陽嗎？”

  對了！太陽！

  看著老者悠然自得的表情，程銘的大腦飛速運轉，從一開始被若笑擒住，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後見到第一縷的光開始，到自己坐在這裏，好像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太陽！刺眼的陽光，無時無刻的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間，很少光顧這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