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將軍府中明修瑾與翟亦隴二人相伴而行。

  “你也看到了，雖然國主強於權術，但在國政之上卻有諸多疏漏。就像你之前說的，如今失去了這麽多大臣的翟國已是根基動搖，國主雖然盡力彌補，但依然收效甚微。對於那些聚眾遊行的百姓甚至不惜武力驅趕。若我真的並非國主之子，那我很怕，真的很害怕，怕哪一天我就失去了所有……甚至於性命。”

  亦隴語氣平和，不帶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好似完全一個局外人一般。

  修瑾聽著也是有些一籌莫展，頗為為難。

  走著走著，亦隴的步伐突然停住，修瑾跟在身後也是匆匆頓住。

  他的腦袋微微傾側過來。

  “你我相識已有數十年，我希望到時候不管我與國主之間發生什麽事，你都能站在我這一邊。可以麽？”

  說著，亦隴轉過身來，很是慎重地看著修瑾。

  當時的修瑾並沒有想太多，有些呆滯地看著亦隴，稍微遲疑了一下後就是下意識地“嗯”了一下，並且點了點頭。

  如此，亦隴的臉上隨即浮現心滿意足的笑容。

  不多久，二人來到府邸的後院之中。

  修瑾去到前方，從一旁的泥土中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放在了遠處的樹木之上。

  而後轉身走去，去到兩者大概有個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停下，轉身。

  他憑借著有些模糊的印象，將手中的火銃小心翼翼地慢慢準備好，將火銃的尾部輕抵住右肩，雙眼透過火銃上端的小眼，全神貫注地盯著遠處模糊的石塊。

  “你可要想好了，子彈出了槍口就沒辦法回頭了。”

  說罷，隻聽得“磅！”的一聲，猶如非常清脆的鞭炮聲響一般回蕩在府邸中，驚起周圍無數飛鳥。

  遠處樹上的石塊瞬間碎裂，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向著四麵八方炸裂開來。

  火銃的前端槍口冒出縷縷白煙，味道很刺鼻，修瑾緊握火銃槍身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同時，亦隴驚訝得整個人迅速抽搐了一下，兩個眼睛睜大得猶如銅鈴似的，快要掉下來了一般，嘴巴更是控製不住得張大，臉上的驚嚇尤為明顯，整個人的狀態完全被眼前的火銃所驚訝到。

  震驚之間，一百姓裝扮的人突然從二人的身後出現，匆匆去到亦隴麵前行禮。

  “宮內傳來急報！”

  “說。”

  那人不再開口，看著一旁的修瑾，帶有著十足的警惕。

  “無妨，自己人。說吧。”

  “國主已派人從書院緊急召回您弟弟。”

  亦隴匆匆上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說什麽！亦承回來了？！”

  得知如此的消息，二人皆是大吃一驚。

  很明顯，翟稻散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召回還在讀書的亦承絕非這麽簡單，必然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二人對此都有著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修瑾趕忙將亦隴拉到一邊。

  “你有多少的勝算？”

  亦隴眉頭瞬間蹙起，伸出了右手的五根手指。

  修瑾見狀，麵色凝重，連連搖頭。

  “不行，還是太冒險了。”

  “可是以我現在的身份，隻能做到如此了。”

  “給我一點時間。”

  看著有些

  得意的修瑾，亦隴不免心生好奇。

  “你想怎麽做？”

  修瑾湊過身去，俯耳輕聲說著些什麽。

  片刻之後，亦隴麵色凝重，看著修瑾。

  “希望如你所說吧……”

  ……

  接下來的好幾天，修瑾再也沒有與亦隴見過麵，和往常一樣每天按時按點去大理寺幫父親處理事務。

  隻不過有一點與先前不同。

  以前修瑾每逢早朝都是待在大理寺，父親獨自上朝稟告政事。

  而如今，在修瑾的請求下，每每早朝他都會隨父親一同。

  身為父親的明修亦本以為自己的兒子開始對國家政事上心了，自然是開心不已的，所以也沒有拒絕。

  隻是每次早朝結束之後，修瑾都會去解手，離開片刻的時間。

  以至於到後來，明修亦都養成了這個習慣。

  每逢早朝結束，都會與修瑾一同前去解手。

  大概過去的了半個月的時間，十二月中旬。

  今日的早朝和這段時間一樣，早早結束。

  倒也不是翟稻散不想好好處理內政，隻是眼下國內的情況越發動蕩，翟稻散才剛剛上位不久，再加上大臣人數銳減，身為國主的翟稻散一下子麵對這些事情實在是有些束手無措。

  所以對於某些事情隻能置之不理，選擇逃避，讓時間去逐漸緩和國內的情況。

  早朝結束後不久，翟稻散緩步走出殿門，朝著後宮的方向走去。

  路途中剛好經過茅廁，見得兩個身著大理寺服的人進入其中。

  翟稻散並沒有怎麽在意，轉了個彎，準備離開。

  然才是走出數步的距離，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父親，你說現在國內的情況都如此不容樂觀了，為何國主還是坐視不理？”

  這話傳到翟稻散的耳朵裏麵，使得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立於原地，有些為難的樣子。

  茅廁內的說話聲依舊。

  “唉，如今國內大臣少了這麽多，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他的身上，國主也是沒有辦法啊。”

  “要我說啊，國主就是太畏首畏尾了，不敢！”

  此話一出，翟稻散的麵色更是沉重，遲疑了片刻之後，緩緩轉身，躡手躡腳地去到茅廁的一旁。

  透過茅廁內窗戶得縫隙，可以見得一個影子突然出現，茅廁內其中一人的臉上隨即浮現出笑容。

  而後特地提高了嗓音。

  “換做是我啊，我就假裝退位隱居起來，暫避鋒芒。一方麵，百姓們失去了聲討的目標，國內的情況能有所好轉。另一方麵還能讓人幫忙分擔。何樂而不為呢？”

  說罷，茅廁內傳出幾聲略顯無奈的笑聲。

  “你這話私下說說就好了，可千萬別讓國主知道啊！”

  話音未落，窗戶縫隙間的影子消失不見。

  父子二人一齊走出茅廁之中，離開了此處。

  其中一人則是轉過頭去，看著遠處漸行漸遠的翟稻散的身影，若有所思。

  ……

  過後第二天的早朝上。

  難得的，亦隴的身影出現在群臣的最前方。

  修瑾與亦隴二人的眼神穿過眾多的人群對視。

  亦隴淡然一笑，緩緩點頭。

  修瑾見狀，遂是長舒一口氣，頗為放鬆，笑容亦是浮現。

  “看來已是塵埃落定。”

  隨後，翟稻散提高了修瑾的官職，以後讓他能夠獨自參加早朝。

  這是值得開心的，正當一眾大臣們都在紛紛祝賀修瑾的時候，翟稻散卻宣布了一條令在場大臣無不震驚的消息。

  “今，國亂歲凶，四方擾攘。吾已年過半百，雖有統領百僚之心，卻無睥睨山河之力。當急流勇退，退位隱居，讓於後者。故暫傳位於吾兒——翟亦隴。望其勤勉克己，發奮圖強。”

  這道命令一經宣布，在場眾人無不是嘩然一片，十分驚訝，麵麵相覷，討論得可是異常火熱。

  一時間，大殿之內群聲四起，喧鬧雜亂，好似亂做了一鍋粥似的。

  眾多的大臣中，一瞬間分成了諸多的黨派。

  一部分主張不可退位。

  畢竟翟稻散上位才不過數月，突然退位，實在是說不過去。而且盲目的權力交替，恐怕隻會徒生事端。

  另一部分則是主張退位。

  主張退位的大臣裏麵，屬於翟亦隴一派的居多，他們巴不得翟稻散退位呢。

  剩下的一些大臣，便是屬於中立。

  說難聽一點就是牆頭草，他們隨著大勢而行動。

  然而在眾多的大臣之中，有兩個人的表情異常的沉重。

  那便是修瑾與亦隴二人。

  不是因為別的，僅是因為那道命令中的一個字——“暫”。

  偏偏就是一個字眼，超出了二人的預料。

  若無此字，到時候亦隴即位，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他都是師出有名，名正言順的。哪怕翟稻散想要複位，那亦隴便可以國主的身份嚴詞拒絕。

  若有此字，那主動權便是掌握在翟稻散的手中，他想要何時複位都可以。

  哪怕今天退位，明天就複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而這一切，就因為這個小小的“暫”字。

  早朝結束後。

  修瑾與亦隴二人站在殿門外的階梯之上，於高出看著外麵偌大繁華的宛城，若有所思。

  “看來你父親果然對你還是防了一手啊。”

  亦隴不屑一笑。

  “無妨，他有他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隻希望事情不要演變到最壞的局麵。”

  “如果到了那個局麵，你打算怎麽辦？”

  修瑾小心地湊近亦隴得身體。

  亦隴對此長歎一聲，有些感概。

  “那到時候恐怕就真的是千古罵名了……”

  之後的許久，二人都沉默不語，外表看上去相安無事，但他們的心中早已心事重重。

  亦隴突然轉過身來，臉上有些欣慰的樣子，拍了拍修瑾的肩膀，弄得他有些疑惑。

  “對了，餘清要成婚了。”

  修瑾一聽，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起來，擠出十分尷尬的笑容。

  “是，是麽。挺好的。”

  “不想去看看麽？”

  修瑾的腦袋低沉下去，避開亦隴的視線。

  “算，算了……”

  話還未說完，亦隴重拍了一下修瑾，向著他的身後離開走去。

  “餘清成婚，我這個做哥哥的必須要表示表示，你就代表翟國，帶著禮物，前去參加宴會吧！”

  修瑾並沒有拒絕，抬頭看著亦隴離去的背影，麵容上的表情頗為無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