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卡之外，兩國軍隊殺成一片，能夠很明顯的看出優劣勢。

  盡管兩軍在人數比例上差了很多，但雙方的戰意在這個時候卻是完全的天差地別，圖國的將士們在翟亦隴的帶頭作用下可謂是越殺越猛，越殺越凶；反觀枳國的將士們，別說是他們自己了，就連國主枳釁繡在敵人殺到家門口了都還是和一眾將領在酩酊大醉，群龍無首的兵士們紛紛都鳥獸散，接連不斷的逃兵出現在其中，如同那炸開的煙花一般朝著四麵八方散開出去。

  翟亦隴一馬當先，大開大合的動作肆意的宣泄著二十幾天以來埋藏在心中的不忿，戰敗；將士們的嘲諷；自我的質疑……在這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完全爆發開來，像是完全殺紅了眼。

  當時的他可謂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鮮血早就已經將他身上的盔甲染得猩紅，就連雙眼之中都充斥著讓人心驚膽戰的血色，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狀態。

  隻見他一手緊持長刀，以毫無畏懼的姿態衝入敵陣之中，不帶有片刻的遲疑，麵對著那些膽小如鼠的敵軍，他不帶一絲的憐憫，長刀不斷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般，不斷重複著諸如此類的動作，長時間如此，卻不見他產生任何的疲憊感。

  在他身後緊跟著的是剩下不多的騎兵，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在敵軍軍陣之中來回穿梭，似是一枝枝離弦的利箭，以驚人的速度撕裂著敵軍，很多人都是沒有看清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已經倒在了他們無情的鐵蹄之下。

  中軍步兵沒有任何一點的保留全線壓上，甚至其中還不乏一些傷兵，如此更是大大加強了圖國兵士們的戰意。

  戰場的大後方，則是由剩下還能夠有所行動的傷兵組成的弓駑兵。

  至於他們的作用，並不是殺傷敵人，畢竟以他們現在的狀態還是十分困難的，所以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配合關卡外的將士們騷擾敵軍的後續部隊。

  毫無準備的枳國軍隊，一下子碰下如此分工明確的敵軍，並沒有太多的抵抗，大多數人就已經敗下陣來。

  枳國軍陣大帳之中，枳釁繡與一眾將領匆匆忙忙的跑出來，見得那亦隴率軍已至跟前。

  當時的他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管怎麽說自己也在沙場上打拚了這麽多年，如今卻是敗給了一個二十出頭，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這口氣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咽下去。

  看著麵前亂作一團的兵士們，接二連三的倒在他的麵前，他的情緒異常激動，全身上下控製不住的狂顫，牙齒更是咬得咯咯作響，脖頸處的青筋暴起，十分的明顯。

  “啊啊啊……”

  一名兵士哀嚎一聲，一枝鐵箭直接穿過他的心口，留下一個空洞的傷口，兵士幾個踉蹌向後倒向枳釁繡。

  枳釁繡見狀，二話不說就是上前，一腳將兵士踢開，一手迅速地從兵士腰間抽過長刀，隨即上前，與敵軍廝殺在一起。

  這個時候的枳釁繡也是年近五十了，然而在這個時候卻是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與一眾敵軍廝殺甚至還能夠遊刃有餘，斬殺不少的敵軍，令得他們都有些畏懼不敢後退。

  此時還正在廝殺中的亦隴發現了此處的情況，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大喘著粗氣的枳釁繡，隨即放棄眼下戰鬥，拍馬上前，疾馳過去。

  正當枳釁繡正欲接著上前，投身戰鬥之中的時候，數個滿身傷痕的將領狂奔至他的身旁，紛紛上下其手拉扯著他，

  想要將他製止。

  “主公！快！退後！快走！”

  “別管我！”

  枳釁繡如同瘋了一般在掙紮抵抗著，但奈何他們人多，也隻能一邊掙紮一邊向著大軍後方退去。

  興許是因為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又或許是打擊太大了，枳釁繡隻感覺雙腿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身體不聽使喚地迅速彈坐下去。

  那一刻，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慢了，哄雜的廝殺聲逐漸沉悶空洞。

  他的眼神漫無目的的四處落下，最後的最後鎖定在了在空中搖搖欲墜的枳國軍旗。

  一名敵軍兵士興致衝衝地跑向旗杆處，麵帶興奮喜色，高舉長刀，奮力一砍。

  “哐啷”一聲，枳國軍旗應聲掉落。

  圖國的軍隊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高呼聲。

  無數雙腳在軍旗身上來回踐踏，短短數秒已經分辨不出樣貌。

  一瞬間，枳釁繡的世界好似崩塌一般，從原先的色彩斑斕瞬間轉變為空洞無際的黑暗。

  ……

  時間已至淩晨，天氣越發的寒冷。

  枳國軍隊一路敗逃至枳國邊境處的一處河流——曾川。

  數個時辰之前的五萬大軍，眼下隻剩下寥寥數千人，倒不是都被敵軍斬殺了，其中絕大多數的兵士都是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下為了保命而逃亡了。

  如此有利的籌碼在枳釁繡的手中一朝敗盡，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就算在他迷迷糊糊的蘇醒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態依舊是處在極為迷茫的低穀中。

  將領們這時也不打算強求些什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眾人現在唯一信奉的道理，他們召集剩下的兵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枳釁繡迅速地向國土內撤退去。

  然而身後的追兵卻並沒有任何想要放過他們的意思，就像是咬住獵物的凶獸一般，絕不會輕易鬆口。

  亦隴仍舊是一馬當先，說是有些殺得上頭都不為過，現在的他隻想雪恥，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願意乘勝追擊，以現在手上僅有的兵力殺入枳國。

  他迅速的召集好將士們，商討著接下來是不是應該乘勝追擊。

  對此，多數將士們也都是紛紛有些上頭，對亦隴的提議全部都是很興奮地讚同，每一個人都躍躍欲試。

  然而正當所有人的情緒都是推向一個高潮頂峰的時候，身處大後方的明修瑾傳來了一封書信。

  心滿意足的亦隴將書信拆開，隨即臉上的表情明顯的變化，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原本泛起的嘴角很明顯的向下彎曲，緊閉嘴巴，似是有些沉重。

  “怎麽了，少將軍？”

  將領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如此問道。

  亦隴將書信慎重地傳遞下去，有些語重心長。

  “修瑾傳來消息，不宜激進，讓我們撤軍。”

  說罷，亦隴顯得有些失望與動搖，雙眼緊盯著前方沉思著。

  “什麽！現在如此大好的形勢怎麽能就此撤軍！我不同意！”

  “對！不同意！不同意！”

  ……

  麵對修瑾的書信，絕大多數的將士們都是秉持著反對的態度，但亦隴全程都保持著沉默，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

  時間過去許久，眾人議論紛紛，依舊是沒有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方才送信的兵士緩步上前行禮。

  “怎麽了

  ？”

  亦隴有些不明所以。

  “明大人有一句話，讓我在少將軍猶豫不決的時候轉告。”

  “什麽話？”

  亦隴突然坐的很正經，身子微微前傾，麵容有些期待。

  “少將軍千萬不要忘了，當初是怎麽敗給枳釁繡的；今日枳釁繡是如何戰敗的。切勿急功近利。而且……”

  “而且什麽？”

  原本聽完兵士說的前一句話，亦隴就已經是有些動搖了，畢竟上次戰敗的場景到現在他還是曆曆在目，那一場敗仗直接讓他損失了將近一半的兵力。現在聽到“而且”這兩個字他就更是顯得有些期待。

  “而且明大人已經準備好了慶功宴，就等著諸位將軍與兵士們回去慶祝。”

  此話一出，別說是亦隴與一眾將領了，最先反應的自然是那些兵士們，而且他們的反應也是最為激烈的。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一路追擊至此頗為疲憊，現在有好酒好肉在等待著他們，他們自然是不象拒絕的。

  一時間，軍中的輿論風向驟變，不少兵士都覺著不宜率軍追擊，幾個將領也都秉持撤軍的意見。

  既如此，亦隴也不再打算固執己見，遂趕忙起身，下達了全軍撤軍的命令。

  ……

  深夜，宛城邊境的關卡內。

  道路之上燈火通明，百姓難民與一眾將士們圍聚在一起，載歌載舞，其樂融融，享受著今日大勝的暢快，今日也是難得所有人臉上都帶有著明顯的笑容。

  修瑾在打理好後事之後便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尋找著亦隴的身影，但花了許久的時間四下尋找，卻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誒，你看見少將軍沒？”

  酩酊大醉的兵士連連搖頭，並不知情。

  如此，修瑾顯得有些擔心與急躁，不停地詢問著他人，但都沒法得知亦隴到底是去哪裏了。

  恍惚匆忙尋找之間，修瑾稀裏糊塗地走上城樓，在這裏，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他挺直身板，負手而立，雙眼緊盯著關卡外的戰場，眉頭蹙起。

  戰場之上，滿目瘡痍。

  屍體；斷肢；頭顱……淩亂得像是雪花一般散落在地麵，完全將泥土遮擋起來，深紅的鮮血充斥在地麵，完全將其染成另一種顏色。

  天空之中數十隻烏鴉來回騰飛，不停的落在屍體上肆意地蠶食著血肉，場麵讓人作嘔。

  “你在這幹什麽？怎麽不去和他們一起慶祝？”

  修瑾躡手躡腳的上前。

  “我……我在想明日回去之後該怎麽辦？”

  亦隴的語氣聽上去很是失望，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一般。

  “什麽意思？這不是打了勝仗麽？”

  修瑾對此很是不解。

  “打勝仗的不是我，是你。我隻是個葬送了數萬將士性命的罪人，父親不會繞過我的……”

  “不至於吧，再怎麽說領軍之人是你，怎麽著也應該算是功大於過吧。”

  修瑾麵色凝重，似是也有些擔心。

  “不，你錯了。在父親的眼中隻有過，沒有功。又或者說，對於我這個兒子來講，隻有過沒有功，才對。”

  至此，修瑾已是啞口無言，不隻是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亦隴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冷冰冰地看著修瑾，隨後強行擠出一抹尷尬的笑容，看得他是有些膽顫心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