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在自己驚慌失措的瞬間，劉自信竟然能夠從從容容救場，化解險情，宋明陽對劉自信幾乎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是老關闖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宋明陽想想都後怕。

  對於關院長，宋明陽除了感激還是感激，感激他當了領導還這麽厚道，保全了自己的麵子，也給足了自己的麵子。懷著感激的心，宋明陽給關院長發了個短信，請他來主持晚宴。關院長回複道：“準時去。我要裝一下，你和老劉不要見外。”

  當劉自信和宋明陽看到關院長拎著看起來裝滿行李的行李箱，裝得風塵仆仆從外麵趕回來的樣子時，都驚呆了。劉自信在心裏罵道：“太能演了。用不著演得這麽認真吧。”宋明陽差點沒有反應過來，神情恍惚地向關院長介紹周學工，又向周學工介紹關院長。

  關院長躬身說道：“院裏決定這個周末請周先生給我們講學，無論如何我都是要恭候周先生大駕光臨的，不巧的是，被學校領導臨時抓去出差，沒能主持周先生的學術報告會，在這裏先向周先生道個歉，到時候罰酒三杯。”周學工看不出絲毫不快，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得不服從。可以理解。關院長這不是及時回來了嗎？說明我們有緣，而且緣分不淺，不僅能見一麵，還能在一塊兒喝兩杯。”

  劉自信配合著關院長演戲，說：“你這不是趕回來了嗎？我下午代行院長職權主持周先生的報告會，過了一把院長癮。”關院長心領神會，說：“我這是跟校領導請假，提前一天回來的。劉教授辛苦了，到時候陪你喝一杯大的，拿大杯子。”

  教研室的其他幾個教師作為陪客起哄，說要把關院長喝趴下。關院長很得體地把同事的注意力引向周學工，說：“你們把我喝趴下有什麽好處，不怕我公報私仇，日後給你們小鞋穿？你們要把周先生陪好、喝好。周先生是大家，你們要跟周先生學做學問，首先就要跟周先生學喝酒。周先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宋明陽以前沒見識過關院長的公關能力，這回總算是見識了，心裏既有敬佩，又有些意外。在宋明陽的印象中，關院長一直是比較刻板的，甚至領導能力也不咋的，更談不上應變能力了。“環境造就人，當官時間長了，練出來的。”宋明陽想。

  關院長話一出口，下屬立馬明白過來，不自覺地相互望了一眼，然後一起朝向周學工，說了些拍馬屁的話。有的年輕教師還提出要拜師學藝，到周學工門下進修、訪學、讀博後。周學工很享受這樣的場合，說了些場麵上的話，既不拒絕，也不肯定。關院長借機說：“周先生的師門門檻是高了點，但是，對好學上進者是敞開的，你們如果能得到周先生的青睞，一定要刻苦努力，不浪費這難得的機會，即使做不到登堂入室，也不能給周先生、給周門丟臉。”周學工很滿意關院長的這番話，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說：“關院長高抬我了”。

  菜上桌了，關院長站起來，對著周學工連喝了三杯酒，又對著劉自信喝了一大杯酒，然後才開始他的開場白。劉自信和宋明陽都沒想到關院長說到做到，心生敬意。宋明陽不失時機地說：“關院長好酒量，好性格。一言九鼎，從不食言。”其他教師則沒想那麽多，都鼓起掌來。

  喝酒之前，周學工還能端著一點，既表現出自身自然就有的高高在上，又表現出試圖掩飾這種高高在上的樣子。經不住酒精的作用，幾杯酒下肚後周學工自亂陣腳，管不住自己的嘴，盡說些江湖軼事和半葷不素的段子，讓宋明陽臉上無光，感覺是拉低了自己的檔次。關院長和劉自信因為經常出門開會，對此基本是見怪不怪。

  劉自信為防周學工演獨角戲不夠盡興，還不時插諢打科，在一旁助興，惹得宋明陽把不高興寫在臉上，誤以為劉自信是通過戲謔周學工戲謔自己。

  發現宋明陽表情不大對頭，關院長望著宋明陽，故意說：“暢快！一流學者談情愛，二流學者談吃喝，三流學者談學問，四流學者愛請教。周先生真乃真名士，真一流學者。我再敬周先生一杯。”宋明陽這才發覺自己十多年沒出門，學術圈子大變樣了，跟著說：“我也敬周老師一杯。”

  酒喝正酣，王敏推門進來，拿過宋明陽的酒杯就敬周學工酒，劉自信趕忙介紹說這是宋明陽愛人。三杯酒敬完，王敏對周學工說：“我是粗人，不會說話，你們文人聚會，我是不敢來的。可是，我一想我家宋明陽的老師來了，而且是抽出寶貴時間，千裏迢迢地來，說什麽我也要過來拜見的。周老師，宋明陽老實，有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說，今天我替他說了。我家宋明陽評教授就差一篇論文了，還請周老師多多關照。”為表誠意，王敏不等周學工說話，拿起酒瓶又敬周學工，不等所有人明白過來就把瓶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喝完後裝出欲吐又吐不出、東倒西歪的樣子，宋明陽及時扶住她，把她按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同時覺得臉上無光，同事的目光都看著他，火辣辣的。

  周學工大為感動，說：“家有賢妻是一寶。明陽，你有福氣。論文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個主編不能幫學生的忙，不如不當。”說著，周學工就給趙編輯打電話，要求趙編輯把他和宋明陽合作的論文盡快交上來，爭取這一期就上。最後，周學工放慢語速，扯大嗓門說：“明陽要評教授，你把署名順序調整一下，讓明陽當第一作者，把我放到第二。”

  宋明陽一開始還嫌王敏不打招呼，冒冒失失過來，說話又粗魯不堪，傷了自己麵子，一聽說自己的論文可以發，而且是第一作者，又對王敏另眼相看，欽佩不已。

  聽說宋明陽的論文可以發，關院長馬上代表院裏向周學工敬了一杯酒表示感謝，又向宋明陽敬了一杯酒表示祝賀。劉自信和其他教師紛紛站起來分別向周學工和宋明陽敬酒。王敏想逞能，要代宋明陽喝，宋明陽酒醉心明，狠狠地踩了一下王敏的腳，王敏痛得齜牙咧嘴，收回了手。劉自信看在眼裏，裝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