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在電腦上，劉自信幫宋明陽下載了訪問學者的表格，宋明陽看到表格上有單位意見並蓋章的欄目，望著劉自信說：“天要絕我，訪個學還要單位同意。老關同意，學校也不會同意。學校規定外出訪學原則上不能超過五十周歲。”

  劉自信說：“你不要驚慌失措的。事在人為，‘原則上’有的時候就是指沒有原則，就是為不符合原則的人準備的，要不然，學校明確說不能超過五十周歲不就完事了嗎？何必給自己找事幹。”宋明陽說：“你不要太樂觀。這個意思我是懂的。學問做得不好，咬文嚼字的能力還是有的。學校這個缺口，不是為我這類無權無勢無後門的人開的。”

  劉自信說：“得看什麽文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評職稱的文件中出現‘原則上’是為有權有勢有後門的人準備的，訪學文件中的‘原則上’就是為無權無勢無後門的人準備的。你想想啊，有權有勢有後門的人，誰還需要訪學啊。”經劉自信的分許，宋明陽恍然大悟，說：“經你一分析，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山窮水盡都變得柳暗花明了，可是，我年齡太大了，不是超一歲兩歲。”

  劉自信說：“這就需要老關出麵去做學校的工作。你跟老關講講吧，他這一關躲不過。就是沒超年齡，你也是要跟老關說一下，請他簽個意見。院裏不同意，學校也不會放你走。”宋明陽說：“我都跟你講過了，我和他有過不快，他不會幫我的。我不去丟人現眼。老關想弄死我是分分鍾的事。黨政聯席會議沒通過，教授委員會沒通過，這些都是可以找到的借口。他嘴大，找個借口還不容易？”

  劉自信說：“教授委員會這一關我負責，確保沒問題。開會，隻要有一個人力保，其他人都不會反對。院黨政聯席會議那邊主要看老關的態度。我勸你不要強了，跟老關說一聲，不卑不亢可以了吧？後麵的工作我來做。”宋明陽說：“別逼我了，我對不起老關。找他等於向他求饒，等他發落，比下地獄都難。”

  劉自信見宋明陽態度堅決，就說：“我去跟他講，可以了吧？我是教研室主任，說你訪學是教研室的需要。別小看教研室主任芝麻大的官都不是，這個時候可以用一用。”宋明陽說：“對啊，你是頭，你出麵最合乎情理，拜托了。”

  劉自信說：“兄弟之間不要假客氣。假客氣就真疏遠了。”宋明陽說：“我是真心的。你聽得假，就是你假了。”

  關院長並非像宋明陽想象的那樣小肚雞腸、乘人之危，聽了劉自信的話爽快地答應了，並表示第二天就開教授委員會會議討論這件事，如果教授委員會討論通過，緊接著就開院黨政聯席會議討論此事，一切順利的話，第二天下午就報到學校。

  宋明陽從劉自信那裏得知關院長的態度後，悔恨交加，字斟句酌後發了個短信給關院長：“關兄，謝謝！”關院長回複道：“都是兄弟，應該的。”看著關院長的回複，宋明陽更加悔恨，責備自己一時糊塗，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經過關院長的運作，學校勉強同意宋明陽去訪學，條件是訪學時間半年，且不可以耽誤日常教學，訪學的所有費用由宋明陽自己承擔。學校開出的條件之所以如此苛刻，是想在網開一麵的同時，堵住可能存在的缺口。

  看到關院長麵帶遺憾地說：“這是有名無實啊。學校不差這個錢。學校不出，院裏也可以出。”人事處長說：“學校對宋明陽夠開恩的了，都是你的麵子，你知足吧。校長交代了，訪學名單上不出現宋明陽的名字，就是怕其他院係攀比。你回去跟宋明陽叮囑一聲，叫他不要到處說。”關院長故作感激道：“謝謝老兄。”

  雖然是竭盡全力了，但是，結果並不理想，關院長不好當著宋明陽的麵說出學校的決定，就叫劉自信告訴宋明陽。宋明陽要訪學，是劉自信提出來的，跟劉自信說正合適，關院長這麽安慰自己。

  為了顯示院裏對宋明陽的關照，關院長又對劉自信說：“宋明陽往來的車旅費由院裏酌情解決，就在業務費裏報了。”劉自信被感動了，說：“你對老宋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我替他謝謝你。”

  關院長感慨地說：“在一起共事大半輩子了，都老了，我能做主的，就這些。用不著謝。”劉自信說：“我已經謝了，收不回來了啊。”說完，劉自信和關院長都笑了。

  訪學半年、不能耽誤教學這兩條，宋明陽沒意見。半年時間足夠了，反正是去找關係的，又不是真去學習的；不能耽誤教學也好辦，去報個到就回來。要自掏腰包，讓宋明陽很不爽。在宋明陽看來，不是掏不起這個錢，而是丟不起這個臉。

  劉自信沒能理解宋明陽的想法，以為宋明陽是心疼錢，勸道：“半年的費用也不過一兩萬，比你拿五萬塊錢去找人劃算多了。你找人，兩眼漆黑找不到一個人；你訪學，主編大人就在你眼前。這買賣不虧。”宋明陽說：“你平時的清高是不是都是裝出來的？講話這麽俗氣，充滿銅臭味。我不是舍不得花這一兩萬塊錢，我是覺得學校沒有一視同仁，歧視我。別人訪學，學校給錢；我訪學，自己掏錢。擱你身上，你也不痛快。”

  劉自信說：“我從來沒有清高過，是你把我看得清高了。我很俗的。你要求學校一視同仁，一視同仁的話，學校就不給你這次訪學的機會了。不是老關，換別的院長書記去，早被校長罵回來了。我勸你，珍惜機會，輕裝上路，早日凱旋歸來。”宋明陽說：“這個不說了。我問你，我見了周學工該怎麽做？”

  劉自信說：“該怎麽做就怎麽做，見機行事，擇機而行。”宋明陽說：“講具體點，不要跟我來虛的。這醜事我沒做過。”

  劉自信說：“這醜事你沒做過，其他醜事你做過？我是什麽醜事都沒做過，在這方麵更是一張白紙，沒有經驗可談。要不你去問問小王，他有經驗。”宋明陽說：“算了算了，我自己琢磨琢磨。向小輩請教，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