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吳畏一行人紮好軍帳，升起篝火，將一口行軍鍋架在火堆上熬煮食物。

  吳畏打開囚車把小六放了出來，眾人圍坐在一起。

  那兩匹沒了主人的戰馬，臥在地上無精打采，放在嘴邊的飼料一口沒動。隻有馬尾輕輕擺動，那是它們在想念自己的主人。

  這些戰馬一輩子隻有一個主人，不會有例外。

  等那兩匹馬回去，也就堅持不了多久了，吳勉後院裏又會多出兩座衣冠塚。流州軍中一人一馬，人死馬亡。

  流州軍中的騎兵跟馬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自己老婆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

  當年還是斥候的吳畏重傷昏迷後就是被自己的戰馬駝回營地的。如果說這世界上要找出一個最信任自己坐騎的人，吳畏必然入選。

  小六喝了兩口熱湯，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那兩匹馬問道：“這兩匹馬不吃不喝的，還能堅持到流州嗎？”

  小六身邊的一名軍卒搖頭歎息道：“唉，沒辦法，這些馬倔的很，它們啊，這是在為自己的主人送行呢。”

  軍卒說完走到兩匹戰馬跟前伸手摸著兩匹馬的鬃毛安撫它們。

  流州軍以騎兵為主，吳勉在北朝以善使騎兵聞名。在武帝末期北朝對南疆的幾次大規模的戰事中，吳勉率領部下騎兵多次取得勝利。憑此軍功，短短幾年就做到了幽涼邊軍統帥的位置。

  戰事結束後，武帝借巫蠱之禍大力整頓朝堂。吳勉之前就因為馬老大一事麻煩纏身，武帝就順勢把他調到了流放犯人的流州擔任流州守將。

  吳勉身邊的親信大多被調往各地充任閑職，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武帝在剪除軍中勢力。

  武帝在位幾十年對南疆征伐不斷，比較倚重武將，因此造成了北朝武重文輕的局麵。武帝為了防止在他死後出現武將叛亂割據的情況，便拿戰力最強的幽涼邊軍開刀。

  再加上文臣的推波助瀾，朝中的武將大多都被排擠出了北朝的政治中心。原本一直鎮守東南邊境的鎮國將軍周禾被調入京城，明麵上成了輔國大臣，實際上卻失去了對遼錦邊軍的掌控權。

  連這樣根深蒂固的北朝老舊勢力都被武帝整治，更遑論吳勉這樣的崛起不過兩三年的邊軍將領了。

  直到明帝即位後，周禾才得以重返隴右邊軍。而吳勉則一直被留在流州，為了安撫幽涼邊軍一脈，明帝就賜了個撫邊將軍的頭銜給吳勉。

  光是

  看那四個字就知道，明帝絕不會再讓吳勉成為第二個周禾。也正是在明帝手中，北朝文官才終於擺脫武將的壓製，敢抬起頭來說話。

  而被委派到北朝各地的原幽涼邊軍將領，都認為自己在為北朝流血的時候卻被自己人在背後捅了刀子，因此都傷透了心。

  當初跟隨吳勉到流州任職的人裏，有不少都曾提議吳勉幹脆反出北朝，效忠這樣卸磨殺驢的朝廷有個卵用。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吳勉斬首示眾，至此再無一人敢在吳勉麵前提及此事。

  吳畏是吳勉任流州守將後一手提拔起來的新人，軍中老人曾對他講過一些隱秘的事情，所以他對吳勉以前的事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因此他對北朝雖談不有多大的逆反心理，但也並非絕對的忠誠。

  吳畏祖上是關中人，一手槍法使得出神入化，在關中也是威名赫赫。後來為了躲避羅網，吳畏的父親便從了軍，入了吳勉帳下。吳勉被貶任流州守將後，他便跟隨吳勉舉家遷到了流州。

  吳畏自小跟隨父親修習槍法，因為天資卓絕又刻苦努力，小小年紀就小有所成。他父親在流州軍中的那些兄弟很是喜歡他，吳勉也曾指點吳畏一二。

  長大後吳畏自然而然的從了軍，在對北方蠻族的幾次圍剿中表現勇猛出色，一身武道修為在戰鬥中愈發深厚。短短幾年時間就成了流州騎軍校尉。

  吳畏受到那些幽涼老邊軍習慣的影響，很是向往那些老兵口中的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的氣勢，因此常常以幽涼邊軍自居。

  吳畏往火堆裏添了一把柴火，火焰上漲，在漆黑的夜裏把圍坐的幾人臉上照的亮了幾分。

  他們所在的地方地處青州邊界，本就人煙稀少，一行人走的又是小路，因此夜裏除了時不時的幾聲蟲鳴外，顯得很是寂靜。

  吳畏轉頭對身邊的小六道：“明日就到了青州邊界，等出了青州就不用囚車了，到時你騎上一匹馬，咱們三人也能方便許多。”

  小六疑惑道：“三人？”吳畏點點頭指了指一個挎刀值守的壯碩軍卒道：“加上他，我們三個。”小六順著吳畏手指的方向接著火光看去，隻能隱約看到一個鐵塔般的黑乎乎人影。小六點點頭又道：“那剩下的人呢？他們去哪裏？”吳畏站起身來道：“分散走，流州匯合。”

  小六哦了一聲，不再發問。“吃飽了就隨我回營帳休息，你最好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吳畏一邊巡視周圍一邊對小六說道。

  不等小六

  回答，吳畏提高聲音對值守的軍卒道：“輪換值守，出現異常吹號提醒！”吳畏心中總覺有些不安，直覺告訴他這一晚恐怕不會安寧。

  小六也站起身來走到吳畏身邊道：“今晚難道還會有人來？”吳畏揉了揉脖子道：“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吳畏對羅網也有一些了解，他總覺得擅長暗殺，刺殺的羅網在大白天對他們進行攔截有些不合常理。

  如果換作是他，一定會在夜裏派人刺殺小六，畢竟小六才是最主要的目標。小六死了，任務也就完成了，沒有必要派人大白天的跟邊軍硬剛啊。

  吳畏認為羅網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吳畏才讓人提高警惕嚴防死守。在這樣荒無人煙，又利於隱藏潛伏的地方，實在是太適合羅網殺手行動了。

  小六開口道：“青州地方又不大，白天那些人應該就是青州羅網所有能拿的出手的高手了，他們都被你殺了，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吳畏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羅網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而且這一路上太順利了，按照羅網的行事方式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吳畏說完帶著小六鑽進了營帳，那杆銀槍始終帶在身邊。

  在距吳畏一行人不遠處的茂密叢林中，一個站在樹梢上的黑衣人遠遠看著吳畏鑽進營帳。

  如果不是那雙泛著淡淡紅光的眼睛，沒人能看得到完美隱入黑暗中的黑衣人。樹梢上一條環裝花紋毒蛇吐著信子緩緩延行，發出嘶嘶的聲音。它在警告這個闖入它地盤的黑衣人趕緊離開。

  黑衣人對這條毒蛇視若無睹，依舊站在樹梢上一動不動，好像雷霆降落也不能讓他離去。毒蛇吐著信子，嘶嘶聲愈發尖銳緊促，毒蛇張開嘴，兩顆獠牙雪亮尖細撲向黑衣人。

  毒蛇發出的嘶嘶聲消失了，蛇頭被人咬在嘴裏，蛇身卻還在不停地甩來甩去。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被嚇死。

  咬住蛇頭的人套著一身黑袍，看不見手腳，整個人纏繞著樹枝，比蛇還要更像蛇。此人麵容隱在黑袍中，夜色中朦朧更不可見，嘴角處流下一道血痕，雪白的牙齒比毒牙還要亮。

  毒蛇身子不再扭動，那人紫色的嘴唇微張，喉嚨緩緩蠕動，慢慢地將一整條蛇身吞入腹中，伸出血紅色的細長舌頭，舔了舔嘴唇。

  樹梢上的黑衣人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這一切無動於衷，依舊死死盯著吳畏的營帳，紅色的眸子明暗交替，不知在想些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