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邪蟲信徒的窩點離開，鮑威爾繼續在寒風城內遊走。他是隸屬於監察廳的密探，直接上司是長腿家族的老管家埃爾，一個老態龍鍾，似乎頭眼昏花的糊塗蛋。

  十幾年前，老埃爾便是這般模樣了。若說鮑威爾在寒風城對誰還保留一些敬畏，那肯定就是這個‘仿佛隨時會死，卻總是不死’的家族老管家。

  家族監察廳位於寒風城的西麵，夾在平民區和碼頭區之間。這裏修建了類似軍營的高大堡壘，內部正式人員數量一直是個迷。

  走進監察廳所在的街道，鮑威爾身上的魔法印記就會與恒定在此的‘警惕之環’相互確認。監察堡壘門口的警衛瞥了一眼，便放他進去。

  圍牆，走廊，隔道，簡單的建築形式構成監察廳內複雜的空間。鮑威爾必須經過一連串的身份檢驗，才能步入最核心的監察總長室。

  總長室總是陰暗發冷，據說是因為老埃爾年紀太大，怕曬太陽。鮑威爾每次來此都會腹誹——年紀大了，不應該喜歡曬太陽麽？

  總長侍從接待了鮑威爾，記錄他的見麵申請，讓他在總長室外的黑屋子等一會。每個黑屋子都是單獨的，確保來訪者不會碰麵。

  坐在黑屋內，鮑威爾趁機整理思緒。眼下寒風城的狀況有些令人摸不透，既像馬上要噴發的火山，又像極速衰老的大象。

  作為家族掌控者，科倫菲爾長腿已經一年多沒公開露麵了。外界都傳言他病的快要被冰霜女神召入神國。

  家族留下兩個子嗣，長子菲爾斯擁有絕對的權位，幾乎不可動搖。但城內的巫師團和大量權貴顯然又不同想法，於是一貫被放養的次子馬布裏被推了出來。

  這本是個人人小心，不斷試探各方底限的局麵，卻被外來的黑森林勢力攪動。城裏的權貴都樂意跟維克多雨果交往，隻因這位主既有錢采購，有又大量貨物出售。

  至於監察廳則處於中立，看似誰也不幫。但借助在城內的各種眼線，這個機構卻牢牢盯死了寒風城內的任何風吹草動。

  “鮑威爾。”黑屋子的內門打開，微弱的光線從中透出。有個沙啞的聲音在呼喚。鮑威爾整理衣帽，邁步穿過內門，走進一個僅僅亮著微弱燭光的大辦公室。

  辦公室內，十幾個隱仆正在來回忙碌，將機密抄寫員的記錄歸類放入書架。抄寫員們大多是些老女人，臉頰幹癟，麵容古板。看人的目光猶如看肉塊。

  五六個抄寫員的上首便是擔任監察總長的老管家埃爾。他坐在大辦公桌後，裹在厚厚的裘皮大衣中，其鬆弛的臉皮上是密布的皺紋，腫脹的眼袋，又黑又大的老年斑。

  隨著城主病重，總長的怪異也越來越甚。比如他很怕冷，卻死活不願意在辦公室內升一團火。

  這些事，誰也不敢多說。畢竟這是個人人背叛的機構，大家生怕自己的話被亂傳。

  “鮑威爾，你曾經在黑森林的和諧村待過，還接觸過他們的風力鍛機。跟我說說那套機器。”老埃爾的聲音陰沉而低落。他一開口，機密抄寫員就會開始記錄。

  又是問鍛機？看來總長和邪徒都挺關心維克多雨果的。

  “兩個多月前，我奉命借調去配合‘煉金首席’法布羅閣下，前往黑森林調查新建立的人類定居點。我混進‘和諧村’的鍛造場，見到那台風力帶動的鍛造設備。

  當時那台機器尚未組裝完成，但其工作效率就已經遠超普通人類鐵匠。我試圖獲取其製作機密，但最終失敗了。”

  鮑威爾寫過詳細的報告，現在不過複述一遍。老態龍鍾的監察總長裹在大衣裏靜靜的聽，聽到一半忽然打斷，問道：“你覺著和諧村的藥劑調配能力如何？”

  “有一夥‘疫病之母’的信徒投奔了維克多雨果，此外還有北地有名的‘攝魂者’蒙迪諾也在村裏。和諧村的醫館一直在出售藥品，據稱藥效非常不錯，很受歡迎。”

  鮑威爾侃侃而談，冷不丁瞧見老埃爾的辦公桌上擺開好幾份檔案。其中就有侏儒巫醫老博格，‘攝魂者’蒙迪諾的。在這兩人厚厚的檔案旁邊，還有一張薄薄的紙片。

  維克多雨果的大名赫然寫在紙片上，上頭甚至有他的一副素描像，寫著他的基本特征——黑發黑瞳，黃色皮膚，二十歲左右，東方人外貌。

  可除了這些，對於維克多雨果的記錄就乏善可陳。他的來曆，能力，背景，沒人能說清楚。

  老埃爾再次打斷問道：“維克多雨果擅長煉金術嗎？”

  “我無法確認。”鮑威爾搖頭，“據說法布羅閣下和馬布裏閣下曾經與之一起闖過精靈遺跡銀葉城，也許他們更清楚。或許問問當初跟他們一起去的侍從”

  “侍從都死了。”老埃爾搖搖頭，“法布羅這家夥不老實。也不知道那些侍從是真的死在銀葉城遺跡，還是冒險成功後被他幹掉。

  至於馬布裏，他說維克多雨果曾經收服過一些銀葉城內的奇異生物。但具體是什麽，他根本不清楚。但毫無疑問，維克多雨果的探險獲得巨大成功。”

  傻子都知道維克多雨果獲得了巨大成功，成功到曾經於他敵對的法布羅都不得不選擇與之合作。

  這黑發小子沒有選擇躲在黑森林裏稱王稱霸，反而跑到寒風城來。這份膽略氣度出人意料。

  可這也給眼紅嫉妒的人提供了機會，權貴們要有所反應。監察廳作為長腿家族的耳目，自然要深入調查。

  以上是鮑威爾的想法。他試探的問道：“總長閣下的意思是？”

  老埃爾抬了抬眼，暗淡的目光打量了幾秒。鮑威爾立馬低頭，屏息靜氣，非常乖覺。

  “對於有實力的商人，寒風城自然是歡迎的。黑森林裏資源豐富，光是鐵礦鐵器就是我們所急需。來自精靈遺跡的貨物也在提升我們的生活品質。”

  老埃爾頓了頓。鮑威爾的目光飛快的掃視一圈，立馬發現這陰暗的辦公室內就多了幾件造型精巧的裝飾品，一看就是精靈工藝和風格。

  可老埃爾停頓後又說道：“隻是大量奢侈品的進入，賺走了我們大量資金。這也讓家族感到不安。

  我們正在權衡，也許應該向這位黑森林的小領主受更多的稅。也許”

  鮑威爾覺著自己已然明白，城中權貴的反應和他預想的完全一致。他再次低頭，問道：“總長閣下，需要我做什麽嗎？”

  “讓那位雨果閣下明白我們城內並不太平，治安混亂。畢竟城裏幾萬人口，貧民那麽多，出點事很正常。這應該能讓他更多的向我們靠攏。你說是不是？”

  “總長閣下，您說的非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