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山間有山
作者:金麟楓溪      更新:2020-06-11 03:56      字數:3243
  遠處大道,伴隨著兩山相靠的巨大轟隆聲,大地震動搖晃,拉車的馬匹受到驚嚇,嘶鳴亂跳。馬車在牽連下東倒西歪,若是搖晃幅度再大一分,說不好就要翻車。來福眼疾手快,反應迅速,身子微微向前一傾,從馭座一蹬,躍上這匹好馬,其實他有些心疼,卻也無可奈何,伸手在馬腦袋和頸椎分合處一彈,那馬匹瞬間癱軟倒地,連帶馬車滑出幾米。這馬來福養的時間很長,極具靈性。且不說這個,感情上來福也不舍得傷它一分一毫,即使從來未給它取過名。

  正當此時,一股火光照亮了來福那張發福的臉麵。來福還未來得及傷感便被眼前景象驚嚇到,一抬頭,漫山的火光,漫天的哀嚎。來福今年四十有八,自十五進了老人住宅,老人隻教他拳腳工夫,三十三年來從未給他講過什麽神奇事務。但林林總總,世事無常,出去辦事時候或多或少他也聽過什麽怨氣靈氣。隻見那山上黑氣不斷爬升,每當一股升起便會有一聲哀嚎,緊接著就是一束火焰攀爬而上,直至殆盡,來福驚訝不已。

  車裏其實也不好受,好在這車廂是來福叫鎮南匠人用上好的木料做成,老人身下的椅子實際上是和車廂相連,匠人聽說是鎮東風水老人要出去,連夜想了個法子把椅子固定得十分牢固。而丫頭又在一開始就扒緊了老人座椅扶手,護著老人不會摔倒,反而是自己磕出了一個傷口,通紅一片。柳楷一路無話,雖身寬體胖,其實沒多大被關注,上車便睡,結果半個身子給甩了出去,好在肚子比較大,肚子上的贅肉卡在了門框上,這才掛在車廂沒摔得一身黃泥。

  正好車廂前口對著那著火的大山,火光照亮了車廂,照上了老人的臉,照應了老人的神情複雜。許久,老人出了一口氣,呢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三千年因,三千年果,終究逃不過,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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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長生和吳常一路走出山村小道,站在石碑前邊,無邊的火光映照著那‘山間’二字。山在上,間在下,歪歪斜斜。石碑上的‘間’字下邊還有一塊空缺,估計原本還有一個村字,卻不知什麽原因空了出來。吳常以指為筆,入石三分,書寫上了另一個‘山’,相對原先‘山間’的山字寫得歪斜,吳常給這最後的‘山’字寫得無比端正,亦如為這座山間山做了一個端正牢固的地基。

  隨著他閉上眼,收回靈識。身後火光逐漸衰退,隻剩燒山小火,那通天的哀嚎已經消失殆盡,吳常身體朝著石碑傾斜,單手依靠,朝陰長生問道:“陰長生,長陰天,是如何知道我?”。

  陰長生麵色恭謹,回答道:“神座與您家那位同輩,雖是屬於妖族主母一係,但多數與那位有關的人都清楚您這一係,遇上了絕不可懈怠。”。

  山火漸微,隨著一陣清風,天上月亮高高掛起,重新給這片荒山披上了霞衣。吳常睜開眼,站直身子,吹了一聲口哨。突然間,四麵八方鳥叫不斷,無數翅膀撲騰帶動的聲響越變越大。各樣鳥兒盡數飛來,等待吳常一聲令下。山間山如

  今光禿禿,想要尋找一絲生機都難如大海撈針,好在大火焚燒,土質吸了山草樹木所留的養分,變得肥沃。吳常抬起手,一隻小麻雀便落入其手,嘰嘰喳喳,似乎正在邀寵。

  任吳常如何抓住手裏輕柔挑逗,小家夥也不曾有半分想跑之意,吳常對著它們道:“那座山,現在要有些熱,待到明日,或是多日後,你們叼些草木種子,或是吃完果子就上那邊排泄去吧。小東西,記得找一顆大樹的種子,丟在那座山的山頂上邊……”,小麻雀叫了一聲一示答應,吳常將其朝上一拋,說了聲去吧。

  陰長生靜默觀看,似乎若有所思。等那群鳥兒盡數飛走,才跟吳常說道:“您與那位有些相似,不,逾越了,應該說是您有些像他。”。

  吳常看著他,歪了下腦袋,轉過頭,看著那群鳥飛散的方向,平靜道:“我娘是鳳凰,僅此而已,我就是我,長輩是長輩。我再如何也是個人,長輩是大能,我無法企及。你們……在老師眼裏我也見過這種神情,似乎,在你們看法上,見到我的能力就先想到長輩,而在你們麵前的我卻隻是一個,一個……相似的存在,這樣不好。”。

  陰長生道歉,確實說法不好。隻是,如此看法也怨不得他們,天下大教乃至民間神話,那位的故事早就深入人心,看到吳常剛才那招鳥方法,與書上所述,長陰天所講幾乎一致。眼前的吳常與那位的身影重合,這才逾越說出那種話語。

  吳常歎了口氣,拍掉手上依靠石頭的灰塵,像是吹出一口靈氣,一時間,陰長生覺得附近比起天祿所在還要是一塊福地。吳常道:“走吧,想見見老師嗎?你叫老師為沈大人,老師看來名氣挺大,連你長他幾輩的身份都要尊稱一聲大人。”。輩分一算,也不用如何詳細,老人與吳常父親吳玉書一輩,長陰天和那位一輩,陰長生就那吳常曾祖一輩,叫聲大人,也算是十分尊重。

  陰長生覺得見上一麵也好,便答應下來,和吳常一同前往,跟在吳常身後半步,主次之分。陰長生道:“天地長幼不同看法,您無論是我還是神座都得相尊,而沈大人不同,他可算作您父親的良師益友,教授了您父親許多人間道理,是您父親對天而命,天地間隻有一人一妖有如此待遇,同尊於他。各教也因此尊稱他為大人。”。言下之意,他不過是特殊罷了。

  看法不同,吳常細細琢磨。記得書上說,人人平等,但,事實上,人不平等,也不可能平等,說真實點,拳頭硬勢力足方為人上人,骨頭鬆膝蓋軟鄙為人下人。書上說的,好像也不是完全對。

  一路無話,沿著大道前行,月色有些缺油,暗淡無光。

  “陰長生,當斷則斷受用了,多謝。”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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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玉柱雖說也是村裏未開化的人物,但好在年少的見識,一看到陰長生被同夥刺入了小刀,朝前踉蹌卻不摔倒,他便毅然決然的放

  棄了這所謂的同夥。連夜跑出了山村,按他的話說,大丈夫哪都是家,哪都有兄弟。可他前腳剛踏出山村小道,後腳就被大地震動給震翻在地。

  還未來得及反應發生什麽事,身後便傳來巨響,震耳欲聾。待到震動消失,無邊大火便燒山而起,陳玉柱目光呆滯,瑟瑟發抖。咽了口唾沫反應過來此地不宜久留,撒開腿就跑,耳邊傳來哀嚎便捂住耳朵,頭也不回,或者說,頭也不敢回,一連跑出幾裏地,累成了死狗,摔倒在地。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不敢出聲,平躺在地,眼角和耳朵之間有一道水跡,不敢出聲,即使累成死狗也不敢大口喘氣。家沒了,也不敢吱一聲,心裏安慰自己那是活該,活該……

  這場動靜十分巨大,山村一頭是臨鎮,另一邊則是一所城縣,反正都一樣,大地震動,無邊的火光。醒著的人,他們不敢出聲,但認了方向,發現是那群討人厭的土賊村落,暗暗說了聲好,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天災終於遣下。至於睡著沒被震醒的人,從此之後,告誡小孩的故事又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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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許久,遠遠的才望見那輛定製,體量頗大的馬車,還有那個站在車外探望的小小人兒。

  吳常笑了,也就隻有那姑娘會把自己當做自己。柳楷剛認識那會沒心沒肺,經常的把他說成是那位長輩。霞姝從頭,從上岸那時看我就是我,兩年,看我仍舊是我。這種認同感,單單隻是認同感就夠了。

  “陰長生。”

  “在的。”

  “那個丫頭,從頭到尾,我就是我。”

  陰長生沉默,自歎不如。

  離得近了,丫頭也看得見個模糊身影,但一見是兩人便緊張起來,連忙叫了來福點起火把,但在野外,這麽做有些不明智。但用了亮光,照亮了丫頭顏麵。陰長生驚訝,看著那雙眼睛,清澈無暇,讚歎道:“少爺遇見,實屬大幸。”。

  吳常卻道:“我寧可是命中注定。”,說著話,抬起手升起火焰照亮了自己,打消了丫頭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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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吳常背著丫頭攀上了那剛剛合上的山間山,即使光禿禿一片,但好在它足夠高。離天更近,看著星空璀璨。陰長生與老人說話,順手還開了禁製,什麽話語也沒個知,來福和柳楷自己折了些樹木,點起火,烤著那精麵烙餅,嘮嘮話,來福勸他減減肥,太重不好。

  山頂上,涼風習習,六月近七月,南邊接近最熱時分,但在山頂上還是有些涼意,丫頭靠了靠,抱住了吳常胳膊道:“少爺,為什麽這山要合起來,下邊的村子呢?”。

  吳常答非所問,反問道:“你說,為什麽人心會黑?”。

  丫頭琢磨一會,說道:“人心壞了吧,不清楚。”。

  吳常撫摸她的頭說道:“是啊,人心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