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所謂幻滅感，就是眼睜睜看著你曾無比熱愛的故事一步步滑落深淵，最終變成一坨臭不可聞的東西。

  如果你是《權力的遊戲》的粉絲，就一定能夠體會到這一點；如果你是《魔獸世界》的玩家，那麽體會到這點的時間可能還會更早一些。

  而像李昂這樣的人尤為不幸：他二者皆是。

  說到不幸——2020年的魔獸玩家算不上最不幸的，因為還有“部落死忠玩家”這種東西在墊底。

  也許有人會問，難道部落的死忠玩家就不是魔獸玩家了嗎？

  不是。

  反正李昂覺得，暴雪早就沒把他這種人當玩家看了。

  該怎麽概括這個遊戲在過去十年裏的劇情呢？

  那個部落，出於劇情需要，輪到你們來挑事了。

  那個部落，出於劇情需要，你們中出了一堆叛徒。

  那個部落，出於劇情需要，你們輸了，老家都被人推了。

  那個部落，出於劇情需要，偉光正的聯盟決定原諒你們，並且給你們講了一堆做人的道理。

  那個部落，出於劇情需要，你們不僅老家被人推了，而且原來的酋長跑到另一個世界後又被打死一次。

  那個部落，對麵聯盟那個牛逼閃閃的老雜種被著名的古爾丹搞死了，所以你們的新酋長也莫名其妙地被一個惡魔小兵給捅死了。這是為了劇情上的平衡！

  那個部落，聯盟那個老東西又有專屬曲子又有墓地又有一堆劇情吹他，而你們的酋長被火化後連個墳頭都不知道在哪裏。平衡？你說什麽平衡？

  那個部落，在殺向惡魔老巢的飛船上全都是偉光正的聯盟角色，但你們還是得捏著鼻子陪太子讀書。

  那個部落，還記得之前的故事嗎？對，出於劇情需要，我們還要再來一次。

  沒錯，你們這次又出了一堆叛徒，還是打不贏。

  哦，為了顯示出我們不是一群隻會靠給部落喂屎來編故事的廢物，這次不僅有一個更加牛逼閃閃的小東西要來給你們講人生道理，而且就連部落的叛徒都要來教你什麽叫榮耀了。

  你問我為什麽老酋長會把這個人選出來當新酋長？嗯……他說他臨死前搞錯了！

  那個部落……

  ——夠了。

  科薩克和弗洛爾都是徹頭徹尾的白癡，戈登大媽和梅森也好不到哪裏去。

  說起來，李昂其實是最早一批進入艾澤拉斯這個曾經史詩般的世界的玩家。

  在過去的十五年裏，他從初中生變成了研究生，身邊的隊友走了一批又一批，自己也逐漸從恨不能把所有閑暇時間花在這個世界裏的核心玩家，變成了一個偶爾上線刷坐騎練小號的獨行者。

  即便如此，他也一度覺得，隻要遊戲還在，偶爾上線看一下這個自己曾經為之奮戰過的世界也是不錯的。

  然而，劇情和月卡（那是另一個惡心的故事）這兩樣東西卻最終斬斷了李昂對艾澤拉斯最後的執念。

  說句實在的，李昂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在虛擬世界裏伸張虛擬正義的無聊人士，對部落總是成為挑事的一方也沒有太大怨言，但是……

  如果部落注定永遠是挑事的那個，那麽部落的領袖們是否能有一次在做出決策時智商不掉線，獲得真正的勝利呢？

  不能？那麽，就算部落鐵定就是要失敗，那麽暴雪是否有膽量給部落一個痛快的了斷，刪了李昂的賬號，而不是沒完沒了地上演“部落挑事了，部落優勢很大，部落智商掉線，部落出了叛徒，聯盟贏了，聯盟突然聖母心泛濫，聯盟選擇原諒”這種從整個係列一開始就不停重複的弱智戲碼呢？

  也不能？

  好吧，既然暴雪覺得一次又一次跪在聯盟狗麵前搖尾乞憐才是部落該有的樣子，那麽希爾瓦娜斯在那段劇情動畫裏說的也沒錯：部落啥都不是，部落都是廢物。

  就像暴雪公司一樣。

  既然都是廢物，趁早滾出我的電腦也沒什麽問題。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刪掉了電腦中的《魔獸世界》，然後踏上了回國的飛機。

  再然後……改變部落，乃至整個艾澤拉斯的機會，就以一種李昂做夢都不會想到的，超自然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序章

  ……

  當李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大霧彌漫的沙灘上時，他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或者說自以為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他還記得自己在回國的飛機上去了趟廁所，然後在返回座位的途中，發現飛機被一道金光籠罩了起來。

  再後來，飛機猛地一顫，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是空難，他想。自己也遭到了與父親一樣的命運。

  不過幸運的是，他現在還沒死。

  李昂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腳。謝天謝地，它們都還在。

  隻不過……從表皮傳來的觸覺是一種麻木的遲鈍感，他對這種感覺很是陌生，以前似乎從未有過。

  李昂坐起身，看了看周圍。

  在被濃霧籠罩的視野中，他沒有看到任何生物，也沒有看到飛機的碎片被衝上海岸，隻有冰冷的海水正不斷拍打著自己的身體。

  奇怪……

  李昂知道，這條航線是從南半球飛往廣州的，一路上都是熱帶和亞熱帶地區，所以無論墜落在何處，都不應該有這種寒冷的海岸。

  難不成那架飛機飛反了方向，朝南極去了？

  那可就不妙了。南半球人口本來就不多，而南極海更是人跡罕至，若是流落到了那種地方，無論饑餓還是寒冷都足以要了自己的命。

  在求生意誌的支撐下，李昂掙紮著站了起來——然後立刻吐了一地。

  眼前的情景讓李昂有些恐慌：嘔吐物中隻有海水，沒有任何食物；自己的手也呈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枯黃色。

  這一切都意味著，自己的健康狀況已經非常不妙了。

  必須盡快找到人煙，或者任何能吃的東西。這樣想著，他步履蹣跚地掙紮著朝內陸走去。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霧氣與腳下的沙地。李昂不知自己走了多遠，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見到。

  沒有人，沒有動物，甚至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目力所及隻有灰色的沙灘、白色的大霧，以及耳邊呼呼的風聲。

  李昂的步伐變得愈加沉重起來。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的身體漏了個口子，而生命力正從其中不斷流失。

  終於，他再也支撐不住這具讓他有些陌生的身體，一個趔趄，跪倒在沙地中。

  吾命休矣，他想。

  我馬上就會死在地球這個未知的冰冷角落裏，被沙土所淹沒，為世人所遺忘。

  李昂雙臂支地，連呼吸都變得厚重起來。

  也罷，反正自己本來就是在一個沒什麽親戚的單親家庭長大，父親去世之後，自己已經跟被世人遺忘沒什麽區別了。

  李昂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然而，此刻他僵硬的麵部肌肉已經不允許他做出任何表情了。

  就在李昂已經準備好平靜地接受死亡降臨時，一個飄渺而又虛幻的聲音從仿佛是天邊的地方傳來：

  “渴求……鮮血……”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低語。

  “渴求……殺戮……”一個低沉的男聲緊隨其後。

  “你們的渴求毫無意義！這個世界的唯一命運就是毀滅！”一個分不清性別的聲音尖嘯著打斷了前者。

  這些來曆不明，從言辭來看也並不友善的聲音，此刻卻使李昂打了一個激靈。

  “是誰！？”李昂猛地挺直上身，再度看向四周。

  回答他的隻有呼呼作響的凜冽寒風。

  是幻覺啊，他想。

  自己的確是要死了。

  正在此時，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渴求……鮮血……”

  “渴求……殺戮……”

  “你們的渴求毫無意義！這個世界的唯一命運就是毀滅！”

  一再重複，一再……重複。

  雖然李昂此刻已處於瀕死邊緣，但在這個來曆不明且沒完沒了的低語的折磨下，還是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終於，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站了起來，朝著空無一人的四周狂吼道：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吧！！！”

  所有的聲音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失了——隻有那仿佛自遠古時代起便一直呼嘯至今的風聲，再次徹底地籠罩了整個世界。

  至於李昂，他在剛剛的怒吼中徹底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隻覺得身體一軟，便向後倒去。

  眼前隻有茫茫的白霧。

  結束了，他想。

  恍惚之中，李昂似乎看到一雙發著綠光的眼睛在霧氣中一閃即逝。

  又是幻覺，他想。

  很快，李昂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墜入了一片虛無之中。聲音、觸覺、還有光影，都在離自己而去。

  隻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