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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顧了之      更新:2020-05-25 17:12      字數:3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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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時卿當真吃不下了,原本想拒絕得溫柔一點, 但既然她隻是糊弄他, 他就不客氣了,道:“縣主好意, 陸某心領,但我已用過早食。”說完,伸出仿佛十分高貴的指尖, 將東西遠遠推開。

  一旁陸霜妤的目光跟著他的動作緩緩推移, 眼瞅著這雙屜的食盒, 像在瞧是否有她的份。

  元賜嫻這時候沒工夫注意她, 掩飾了麵上心虛, 道:“那改日我來早一些,這樣就能趕上您吃早食的時辰了。”

  “縣主傷了腿腳, 理該安生歇養,陸某不勞您惦記。”

  她賠笑:“怎能不惦記,您也受傷了啊!實則我今日正是來探看您傷勢的。”她往他手背瞥瞥, “您的手好些了嗎?”

  陸時卿昨日從元府回來便裹了傷藥, 纏回紗布, 低頭看一眼道:“已處理妥當,並無大礙。”

  “我帶了傷藥來, 是拿家父琢磨多年的方子製的膏子, 尋常地方找不著。”她說著, 從藥箱裏掏出些瓶瓶罐罐的來。

  元賜嫻本想將幾瓶藥撂下就走的, 想起方才的窘迫事, 便想彌補一下,道:“我給您換個藥,重新裹下傷吧。”

  陸時卿將手掩回袖中:“不敢勞煩縣主,您將藥留下,陸某已是感激不盡。”

  又是套話。

  元賜嫻不太高興了,不理他,直接吩咐一旁幾名丫鬟:“你們幾個,給我打兩盆清水來。”

  陸府的下人就比陸時卿聽話多了,被她飛倆眼刀子,便礙於她的身份不敢不從,乖乖去打了水來。

  陸時卿皺皺眉:“陸某換了藥裹了傷,縣主便願意回府了?”

  元賜嫻點點頭,神情嚴肅。

  他隻好歎口氣,低頭拆紗布。

  元賜嫻提著藥箱站起來,還記得要演出一瘸一拐的模樣,等到他跟前,瞅見他猙獰的手背,卻是嚇了一跳,敬稱都不見了:“這是處理妥當的模樣?你可是不想要這手了啊!”

  他手背上長長一道鮮紅的薄痂,傷得深的幾處都有了化膿的跡象,著實觸目驚心。

  一旁陸霜妤也嚇得不輕,瞠目問:“阿兄怎麽傷得這麽重?”

  想他恐怕不好意思答,元賜嫻便替他解釋:“被我阿兄打的。”接著回頭吩咐,“拿鹽末子,熱水和棉帕來。”

  她說完就抓過了他的手。

  都說十指連心,陸時卿給她一抓,心都好似被什麽古怪的力道震麻了。他下意識要抽出指尖,卻聽元賜嫻一聲嬌喝:“你躲什麽,我又不吃了你!”

  他渾身一僵,頓住不動了。

  陸霜妤和滿屋子的丫鬟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這景象太詭異了。居然有人碰得了她們的郎君了——居然有人碰得了她們的郎君,還沒被掀翻了。

  陸時卿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頭。自郊野一場“肉搏”後,他對旁人貼膚觸碰的容忍程度似乎變高了,方才不過輕微克製,竟就壓抑下了那股嫌惡。

  元賜嫻等來仆役,當著他的麵,拿清水淨了手,然後泡好鹽水,挑著棉帕道:“會有點疼,您忍忍吧,忍不住可以叫的。”

  “……”她想讓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叫。

  元賜嫻令人搬了椅凳來,在他膝前坐下,一手捏著他的指尖,一手就著沾了鹽水的棉帕替他擦拭清理。

  這鹽水碰了傷口,明明該是疼的,陸時卿卻覺癢得慌,忍不住微微一顫。

  元賜嫻隻當他是疼的,沒大在意,邊忙邊問:“您既是處理過了,沒道理壞成這樣,這傷口先前可是裹了藥粉?”

  他稍稍一默,不動聲色“嗯”了一聲。

  他當然不是裹了藥粉,是昨日去元府前蓋了層妝粉。效果挺不錯,加以寬袖遮掩,絲毫不露破綻,卻的確加重了傷勢。他原本打算一早換藥,結果因幾份公文耽擱了。

  元賜嫻歎口氣:“您這傷口該用藥膏,不能用藥粉的。您說您這手要是廢了,我……”

  她說到這裏忽然停住。

  陸時卿抬眼,似乎在等她繼續往下說。

  元賜嫻本想說,他這手要是廢了,她阿兄攤上的罪可就大了,話到嘴邊,見他仿佛有那麽一丁點期待的眼神,馬上嘴一癟道:“我可得心疼了!”

  陸時卿心裏嗤笑她演技浮誇,嘴上卻也沒戳穿,冷冷瞥了瞥她。

  陸霜妤在一旁幹瞪著眼,瞧他們一來一往,委屈得嘴都癟了。沒有她的早食就算了,如今還成了如此多餘的存在。

  她曾以為,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自己中意的郎君其實是個小娘子,且是個比她還好看的小娘子。眼下卻知,這還不是最殘忍的。更令人傷心的是,這個小娘子,竟然想做他的嫂子。

  元賜嫻繼續低頭幹活。

  濃黃的髒水一點點被擠出,陸時卿瞧了,胃腹一陣翻騰,抬眼卻見對麵人很是耐心,如扇的長睫撲簌簌眨著,神情一反常態地柔順,難得像是真心實意對他的。

  見她包紮的手法嫻熟老練,紗布的折角也藏得滴水不漏,一晌功夫便如做好了一件飾物,陸時卿微微有些奇怪。

  他起先抑製住了好奇心,等她忙完,拿一旁盆中清水淨手時,忍不住出言試探:“縣主裹傷的手法倒是精湛。”

  被人誇總是高興的,元賜嫻沒想到他在套話,得意洋洋道:“從前軍中醫士忙不過來時,我常去幫忙。”

  陸時卿稍稍一愣,蹙眉問:“軍中?”

  她臉色微變,跟他大眼瞪小眼對視了一會兒,最終在他鋒銳的眼色裏坦誠道:“我跟阿爹行過軍……”說完湊到他跟前來,彎下腰小聲道,“阿爹叫我莫講出去,以免被有心人傳揚得不好聽……您可要替我保密啊。”

  陸時卿坐在椅上仰頭看她,稍一頷首。滇南王是大周唯一的異姓郡王,自然樹大招風,惹人嫉妒。女子從軍,放在旁人身上或是巾幗美名,換了元家,卻可能被講得不幹不淨。

  見他應下,元賜嫻又笑看陸霜妤:“陸小娘子,你也是。”

  她笑起來眼如彎月,叫人根本無法說個拒絕的詞,陸霜妤想也沒想便如搗蒜般點了點頭。

  元賜嫻轉頭收拾藥罐子,一麵交代陸時卿夜裏該換哪瓶藥,完了想起樁事,回頭問:“陸侍郎,我有些話跟您說,您可能叫陸小娘子和這些下人先且退避?”

  陸霜妤一把揪住了陸時卿的袖口,警惕問她:“你想對我阿兄做什麽?”

  元賜嫻一臉無辜,她能做什麽啊,瞧她這模樣又覺好笑,故作曖昧道:“是長輩們的事,你莫管。”

  陸時卿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見他神情尷尬,不知想去了哪,她笑吟吟地補充:“真是長輩們的事。陸侍郎,事關回鶻商隊,我有些疑慮想與您說明。”

  陸時卿飄忽的心思一下就被抽了個幹淨,挺直了腰背,斂色吩咐道:“都下去。”

  等屋內眾人走空,元賜嫻才坐在他對頭問:“陸侍郎曉得回鶻人的貨物裏頭,裝的是什麽箭鏃嗎?”

  陸時卿當然知道,嘴上卻答:“陸某替聖人查案,隻負責上達實情,其餘一概不管。”

  口風真緊。她隻好道:“我說說我的看法,您聽聽是否有理。這些三翼的箭鏃不是普通玩物,而是軍器。從吳興紀家到長安錦繡莊,再到這隊回鶻商人……絕非一般的小打小鬧。”

  陸時卿隨口附和了聲“嗯”。

  “但見此事牽涉越大,越是關係到要緊人物,我便越覺其中或有陷害的成分。”

  陸時卿稍稍一滯,這下抬起眼來:“此話怎講?”

  “疑點太多了。譬如西市坊門前,商隊與門吏尤其張揚的對峙。又譬如錦繡莊內,店夥計與掌櫃輕易露出的破綻。再譬如郊野平房,看似嚴密,實則漏洞百出的守備。我起始想,他們興許隻是做些不幹淨的小買賣,但當瞧見那些箭鏃,再回想當日種種,便覺奇怪了。能幹出這等‘大事’的人,怎會頻頻犯如此低下的錯誤?倒說不定是誰想借此陷害誰,才故意布置了這些,叫人發現的。”

  她說到最後,悄悄觀察陸時卿的臉色,卻見他神情如常道:“陸某知道了,明日便將縣主的意思稟給聖人,請他決斷。”

  又是這個拒人千裏,分毫不露的態度。元賜嫻打聽不出什麽,隻好放棄。

  屋內一時靜默下來,如此無話片刻,兩人突然齊齊偏頭朝槅扇外看去,異口同聲道:“誰?”

  “啪”一聲什麽物件落了地。躲在槅扇外企圖聽牆角的人慢吞吞將東西撿起,走了進來。

  正是去而複返,滿臉心虛的陸霜妤。

  陸時卿冷眼訓斥道:“這聽牆角的本事,是誰教給你的?”

  陸霜妤鼓著嘴道:“這不是沒聽成嘛,你倆耳朵這麽靈光……”她瞅瞅元賜嫻,“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瞧外邊天陰了,晚些怕有雨,來給縣主送傘。”說著,提了提手中一柄油紙傘。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