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迷龍的住處回來沒幾天，便是發餉銀的日子。

  餉銀不多，但是聊勝於無。這些餉銀，足夠這些士兵們，去禪達城中尋歡作樂一天的時間。

  虞嘯卿雖然不再管他們，可是這些餉銀，他倒是沒有拖欠。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這些餉銀，到底是被軍需官吃了回扣，還是真的發到了川軍團的手中。

  因為這些錢，原本就是龍文章通過賄賂那些軍官，才拿到手的。

  江洋等人，和別人相比，倒是沒有任何的區別。他也拿到了兩塊大洋。

  看著那兩塊大洋，他突然有些後悔了。因為在數月之前，他曾經十分慷慨地給了小醉一袋子大洋。

  當時他的倉庫裏麵什麽都有，不缺吃的不缺喝的，也不缺大洋。

  可是現在養活這麽幾百號人，又沒有什麽機會打鬼子。他的那些東西，很快就被幾百雙手，幾百張嘴吃光用光。

  他開始懷念自己一開始揮金如土的生活，原來在戰爭年代，有錢也可以這麽快樂。至少，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窘迫。

  係統並不顧念舊情，不殺鬼子，便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他。而他現在，連鬼子都沒得殺了。

  將餉銀發完了之後，一臉奸笑的龍文章，便找到了孟煩了他們幾人。

  找到他們隻有一個目的，便是借錢。

  是的，他將所有的錢，都發給了士兵。而他連一分錢都沒有了。

  找那些新兵借錢，他張不開口。倒是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什麽無禮的要求都能說出來。

  現在他提出來的要求，便是向不辣以及蛇屁股等人借錢。

  幾個人跑的快，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哪怕是他趴在地上，給眾人磕頭，誰都也不願意將自己口袋裏麵的大洋借給他。

  因為他們相信龍文章的人品，這些錢若是借給這個人，那肯定是不會還給他們了。

  孟煩了最終被龍文章纏住了，可是這一次孟煩了態度堅決，任憑龍文章如何軟磨硬泡，他都捂住了自己的口袋，死活不給龍文章任何一分錢。

  最終，龍文章使出來了自己的撒手鐧。

  他拿出來了一個布袋，然後高舉著布袋大喊道：“猜猜這是什麽？你們的家書，孟煩了，你的家書也在裏麵。你借不借給我錢，不借錢的話，我就扔到那邊的火裏燒掉。”

  這樣說著，他就揚了揚那個布袋，便要往那邊的火堆裏麵投擲。

  孟煩了當然不相信他的鬼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爹媽的死活。所謂家書，對他來說，是一個太過陌生的詞匯，陌生到他甚至不敢在深夜想起，想起來便要難以入眠，即便是入眠了，也難免噩夢連連。

  “我真給扔了啊！”龍文章大喊著。

  但是孟煩了沒有理會他，轉過身去，便向江洋他們走去。

  於是龍文章便將那個袋子，扔到火堆裏麵。

  旁邊的獸醫眼疾手快，急忙將那布袋子撿起來。一邊撿起來，一邊拍帶著上麵的火焰。

  “哎呀呀，你看看你，這些家書別人都寶貝著呢，你怎麽說扔就扔了呢！”

  他這樣念叨著，便將其中的一封信拿起來。

  在那封信的信封上，有人用瀟灑的行書，寫了一行小字。

  “吾兒煩了親啟！”

  於是獸醫舉起來，那封被燒掉了一些邊角的信，高聲對孟煩了道：“煩啦，他說的是真的！這裏真的有給你的信。”

  孟煩了聽到這話，隻是微微停頓，卻連腦袋都沒有回去。

  他在思考著，是不是獸醫和死啦死啦兩個人串通好了，在這裏忽悠自己。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向江洋那邊走。隨後他便意識到，死啦死啦會欺騙自己，但是獸醫永遠不會欺騙自己。

  獸醫隻會欺騙死人，而現在自己是活人，所以這個老獸醫不會騙自己。

  於是他停了下來，然後猛然轉身，向獸醫狂奔而去。

  他用出來自己渾身的力氣奔跑，好像後方有日軍的子彈在追咬著他。

  將那封信件搶奪在手中，孟煩了便一腳向龍文章踹去，因為他險些將這封信件付之一炬。而後便往不遠處的樹林裏麵跑去。

  在一個他自認為不會有人看到的角落，孟煩了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封信。

  看到那熟悉的筆跡，孟煩了鼻子一酸，便開始嗚咽起來。

  他一邊看著那封信的內容，一邊擦著眼淚。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那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所代表的含義。

  其他的士兵們看到了，也都大喊著向獸醫湧了過去。

  他們都期盼著，那些信件裏麵，也有一封是屬於自己的。

  那封信可能是他們的父母，或者是妻子，或者是兄弟寄過來的。不管是誰，隻要是過去和他們曾經有所牽連的人，他們便會心懷感激地去閱讀那封信件。

  因為對於這些隨時可能陣亡在這裏的人來說，在遠處有一個人在牽掛著他們，會讓他們覺得有一個念想，一個可以支撐著他們在這無邊地獄之中，咬牙堅持下去的念想。

  被踹倒了的龍文章，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他嘲笑著孟煩了這一刻的情緒崩潰，和多愁善感。他也嫉妒和羨慕著，因為不會有人給他寫信了。

  他這一生都在漂泊，沒有故鄉，也沒有故人。甚至於親人，也都在跨越了上千公裏的漫長遷徙之中，客死他鄉。

  眼前的這些人，眼前的這個炮灰團，便是他所擁有的一切了。

  對了，還有南天門上的一千座墳墓，那也是屬於他的債，他還要還了那些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