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

  這個字幾乎是從虞嘯卿的口中發射出來的。

  “是！”

  何書光不再多說什麽，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發送到了江對岸。

  看到這裏，原本一臉沮喪的阿譯，頓時提高了聲調道：“師直屬炮兵團，將會在我軍信號發出之後，為我軍打半個基數的炮彈。”

  聽到這話，龍文章眼神之中一片動容，立刻又是連著向虞嘯卿磕了三個響頭。

  虞嘯卿看著龍文章，和他那些破衣爛衫的士兵們道：“告訴他們，你們先行一步，虞某隨後就到！”

  他說這話的時候斬釘截鐵，鏗鏘有力，如同是在說著自己的訣別之詞。

  虞嘯卿這話不是在作秀，他恨不得自己也成為對岸的那群叫花子中的一員，和他們一起戰死戰對岸。

  “你嫉妒！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嫉妒我從虞嘯卿那裏要過來了炮火，你嫉妒現在虞嘯卿甚至有些崇拜我了。”龍文章一副犯賤的表情，看著此時的孟煩了道。

  孟煩了怒視著他道：“我嫉妒你大爺，我崇拜你大爺！你死在這裏，小太爺我都不會眨巴一下眼睛。可是我心疼他們，要是沒有他們，我早就死多少回了。

  你誰啊？你一個冒牌兒的團長，你一個假軍官。我們那時一個鍋裏吃過飯的，白菜豬肉燉粉條！就在禪達！就在那個潰兵的收容站裏！那時候您在哪兒呢？

  我知道，您挺能打的，搞不好您是一個天才。可是你算算，打機場的時候我們三百人，路上網了幾百人。現在加上那些傷病員，還有多少人？不到一半兒了！

  你知道，我們都想打勝仗，所以那些老兵油子，看到您就像是蒼蠅見了屎一樣。但是現在呢，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我們回不去了！！”

  聽完孟煩了這麽一番長篇大論，龍文章低頭沉吟了半晌，抬頭看向他道：“或許，如果有炮火支援的話，我們隻會死一百人呢。”

  “你大爺！！！”孟煩了怒吼著，便向龍文章衝了過去。

  但是卻被龍文章輕輕鬆鬆地摁倒在了石頭上。

  “你知道，你最不應該的，就是給了我們不該有的希望！我們明知道不應該有，卻還是想要去擁有！”孟煩了聲嘶力竭地大吼著，“我們想要勝利，明知道是死，也想要勝利！！”

  龍文章鬆開孟煩了，而後歎息一聲，坐在了旁邊的石頭上，抱著膝蓋眺望向遠方。

  孟煩了劇烈地咳嗽著，而後冷冷地看著龍文章道：“從我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心比天高，你命比紙薄！你想要帶著我們一起，在妄想裏麵灰飛煙滅，死的連個毛都沒有！這就是你！

  是，沒錯，人活著總得發點兒光散點兒熱。可是你不能拿我們當劈柴燒！是，我們長得不好看，我們長得瘦，可我們也不是劈柴！

  我們也有兩隻眼睛，一張嘴。我們不是炮灰，不是隨隨便便地就能扔上去送死！至少，你得把我們當人來看！！”

  說到這裏，孟煩了的淚水便幾乎流淌了出來。

  他不是懦弱，他不是怕死。孟煩了隻是覺得，他不想要死的毫無意義。

  還有他那群兄弟們，江洋，李烏拉，迷龍，不辣，康丫，阿譯，郝獸醫，豆餅，要麻。他不想要他們都死在這裏，雖然他們原本可以活下來。

  龍文章聽著他說的這些話，目光凝滯在前方的山巒上。

  他知道，那邊起起伏伏的蒼翠之間，埋葬了無數無辜的生命。此時他們的靈魂，還在異國的土地上遊蕩著，無法回歸自己的家鄉。

  而他們馬上也會和那些遊蕩在異國的孤魂一樣，被永遠地隔絕在怒江東岸，無法返回自己的祖國。

  他看向孟煩了，沒有再說什麽，拎起來那把輕機槍，便向南天門的反斜麵走了過去。

  江洋將救生衣，遞給郝獸醫和蘇菲，讓他們幫忙給那些傷員們穿上。

  這些救生衣，至少能夠讓他們，在怒江洶湧的波濤之中，不至於沉入江底。

  “一旦開戰，我們會為你們爭取一些時間，獸醫，你和蘇菲你們一起，帶著這些傷員，坐著我給你們準備的救生艇，先行渡江。”江洋看著他們說道。

  蘇菲雖然聽不懂，但還是在那裏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點頭。

  等到江洋又用英文翻譯給了蘇菲聽之後，蘇菲便問道：“那你們呢？你們不和我們一起渡江嗎？”

  她在南天門的山坡上，看到了對岸虞嘯卿布防的部隊，以為那些人會過來支援他們。但是她卻不知道，虞嘯卿已經將他們當成是炮灰來處理了。

  半個基數的炮彈，也是因為龍文章的跪拜！

  “我們也會渡江的！你放心好了！”江洋對蘇菲說著，便露出一個讓她放心的笑容來。

  但是郝獸醫知道情況是怎麽樣的，他看向江洋道：“江洋，你和煩啦他們，真的要和死啦死啦和小鬼子打到底啊！

  額可是跟你們說，這額和蘇菲這個女娃娃都走了，你們受傷了，那連個給你們包紮的人都沒有了。”

  聽著郝獸醫的話，江洋便笑著說道：“怎麽？獸醫，你還打算和我們一起死在這裏啊！”

  “那····那要是你們都不走，額····額就陪著你們唄！”郝獸醫說著，目光就落在其他地方。

  似乎這種大義淩然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江洋聽了心中一動，便歎息一聲道：“放心，咱們都會好好地活著渡江的。”

  正說著，龍文章便來到了江洋的麵前。

  “江洋，你過來一下。”龍文章道。

  看到龍文章過來，江洋便知道，孟煩了大概是已經說動了他。於是便提起來狙擊槍，跟著龍文章走去。

  “我剛剛清點了，傷員五十七個人，還能作戰的士兵，一百四十二人。加起來一共一百九十九個人。多少個救生艇夠用？”龍文章問道。

  “二十個！”江洋也不多問，直接了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