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戰士長一起行動對吧。我知道了，那麽你就站著沒關係。所以你拯救的各位市民怎麽樣了？之前讓他們在王城裏受到保護，不過剛才應該都離開了吧？”

  緊接著投下的炸彈，讓克勞斯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是、是的。大家說希望我代為轉達對艾爾薇大人的謝意。”

  “這樣啊。那麽我現在趕緊過去，應該還見得到他們吧？”

  “萬萬不可！”

  克勞斯大聲叫出來，才心想“糟了”。他低垂著頭，語氣急促地向艾爾薇解釋：

  “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若是艾爾薇大人去看他們，怕會占用了大家寶貴的時間。抱歉辜負了艾爾薇大人的一片善意，但還是請您別去了吧。”

  把壓低的頭抬起來時，克勞斯以為主人美麗的臉龐會顯露出不滿。或是不符年齡地像個孩子般露出遺憾的表情。然而迎接克勞斯的卻不是這兩種表情。

  艾爾薇在笑著。

  不是微笑，而是在笑。

  的確，克勞斯有時候會看到艾爾薇笑。追溯到最令人懷念的那段回憶，他能想起自己被撿來不久的時候，艾爾薇臉上那種僵硬的笑容。然而，此時的表情跟那種表情有某樣決定性的差異。

  還沒想到那差異的正確答案時，她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微笑。

  “……那就沒辦法了呢。”

  看到艾爾薇接受了，克勞斯咽下安心的歎氣。

  這是因為他剛才對主人說的話幾乎都是撒謊。克勞斯幾乎沒聽到他們的半句感謝。非但如此，還被徹底譴責了一頓。說“你為什麽隻救我們”。

  他們隻是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失去家人與財產——的惱火發泄在克勞斯身上罷了。

  克勞斯之所以甘願承擔由誰來看都隻是亂出氣的情緒，是因為克勞斯可憐他們沒有其他人可以責備，也是在懲罰自己沒能完美達成主人期望的結果。

  話雖如此，冒著危險與那樣強大的惡魔展開死鬥，好不容易才救出來的民眾卻那樣指責自己，還是讓他心裏不好過。

  出現在倉庫前的惡魔，實力不是其他嘍羅能比擬。就連武藝高超的瓦魯都難以對付的強大惡魔，身上早已受了許多傷。如果它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三人麵前，三人肯定早已敗北。後來他聽艾因卓提及那個惡魔原本有多強，還慶幸自己與兩人運氣好，才能獲得勝利。

  死命撐過那般生死就在一線之間的危機，得到的卻是怒罵。他早已習慣孤獨，但這又是另一種痛苦。

  不過，他們對克勞斯發泄憎恨的話還好。克勞斯雖是公主直屬的士兵，但也受到他人嫌棄，就算被罵，別人也會默許吧。可是如果讓他們見到艾爾薇，難保不會引發問題。如果他們的憎恨轉向公主，甚至出言侮辱的話，克勞斯也不得不拔劍。

  “那麽，克勞斯。接下來我要講一件令人難過的事。請你注意聽。”艾爾薇無聲無息地閉起眼睛，幾秒後才睜開。“克勞斯與安娜小姐等人協力救出，那些被關在春館裏麵的人……遭人殺害了。”

  克勞斯一時之間不明白她在說什麽，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問：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他之前聽到的，明明是會暫時將那些人安置在值勤站當中，然後再找機會送到艾爾薇的領土啊。

  “是我的錯。我本來想請冒險者保護她們，但因為王都發生動亂，雇不到冒險者，隻好改為雇用傭兵護送她們……”

  結果全都死了。艾爾薇搖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快別這麽說。這絕對不是艾爾薇大人的錯！錯的是那些襲擊她們的家夥！”

  “不！要是我能更慎重行事就好了……要不是我覺得王都內情況混亂，守衛會變得薄弱，覺得危險而急著放走她們，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我讓克勞斯你去護送她們，也許情況就不一樣了。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介紹傭兵給我的冒險者道歉才好……”

  艾爾薇的眼角滲出了淚珠。

  克勞斯胸口一緊，心痛不已。或許艾爾薇的確犯了錯。但是在那種狀況下，那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既然如此，有誰能夠責怪她呢。

  “這絕不是艾爾薇大人的錯！”

  克勞斯堅定地斷言，讓艾爾薇感動萬分地站起來，抱住了他。

  他原本想伸手抱住依偎在懷裏的嬌小背部——但他沒這麽做。他不能這麽做。

  “可是那些人究竟是從哪裏獲得的情報……”

  “毫無頭緒。王都在發生動亂的當中，有一段時間王城的警備鬆懈了點。也許情報是在那時候泄漏的吧？我覺得我已經盡快將她們送走了……”

  但還是不能保證情報沒有泄漏。應該說隻要從克勞斯保護了她們這點繼續追蹤，終究會查到值勤站這個地點。

  “屍體是在何處發現？”

  “在王都內，似乎是在貧民區發現的。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

  “屍體呢？”

  “下葬了。為什麽這樣問？”

  “隻要檢查傷口，也許能掌握到某些線索。”

  “……克勞斯，還是別這麽做吧。別再繼續侮辱她們了，至少讓她們死後能獲得安寧。”

  “……遵命。”

  艾爾薇的溫柔撼動了克勞斯的心。艾爾薇說的確實有道理，克勞斯覺得自己真丟臉，考慮得不夠周到，看來自己太執著於追求真相了。

  “別放在心上。這絕不是克勞斯的……跟剛才立場顛倒了呢。”

  艾爾薇露出微笑。雖然眼睛紅紅的，但淚水已經流幹。

  “是。”

  克勞斯也不再麵無表情，笑了出來。

  “對不起，把你留下來這麽久。那麽，克勞斯也要好好加油喔。”

  漸漸遠去的溫暖讓克勞斯深感遺憾，但還是斬斷了。

  ……

  那天就像祝福他們踏上旅程，湛藍的天空遼闊無際，真是一片萬裏晴空。

  身穿鎧甲的男人讓深紅披風在背後飄揚，伊麗絲向他問道：

  “您要回去了嗎？”

  說回去有點怪怪的，但以伊麗絲的心境來說就是這種感覺。青岡影也是一樣，冒險者常常被人當成無根浮萍，但也有些人會把某個都市當成自己的據點。對勞爾來說，馬提拉就是他的據點吧。

  “我是很想跟您一塊走啦。”

  伊麗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發出這麽無助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挽留離去戀人的少女，又被戀人這個字眼弄得內心小鹿亂撞。

  “……別在意。”

  他隻回了這麽一句。

  好冷淡的人啊。

  伊麗絲心中暗想。

  她想不到該說些什麽，風吹過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