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往事難憶8
作者:剩下板栗      更新:2020-05-23 11:07      字數:2145
  自詡文明的化身,當然不會用“滾”這樣直白粗俗的字眼。但他們並不介意做那些比直接叫人滾蛋,還要草蛋一百倍的事。

  其中有一件,最是可笑。

  當你生活了數十年的家一夕之間突然被毀。雖然沒有拿到任何的補償,但你也沒有想過要去拚死抵抗。你隻是選擇了認命,默默離開。因為,按照新的規定,少了a級身份的加持,你與家人甚至沒有留在這座城市過夜的資格。

  這座城市裏再沒有落腳之地,你隻好拖著唯一的行李,用好不容易存下的一點積蓄,支付了傳送回鄉的高昂路費。可就在你剛一走出傳送儀,重新踏上家鄉早已陌生的土地時,卻是再一次接到了來自那個城市的問候。

  這樣的時候,就在那座將你驅逐的城市裏,還有一個人在牽掛著你。這樣的橋段卻並沒有讓你感到一絲動容。隻因為,那份牽掛來自臨時雇傭你的公司。負責管理你們這組臨時工的小隊長,正在通訊器那頭瘋狂的咆哮。責問你為什麽今天下班以後沒有去打掃辦公區。

  你陪著笑臉,無奈的表示自己被趕走了。甚至動了對方是否可以因此將你轉正,重新回到a級區域的心思。

  但那位一向言語惡劣的小隊長卻是沒有說話,直接將線路一轉。之後,一位聲音溫柔,自稱法務的好聽女聲就在通訊器那頭響起。

  “對於您的遭遇,我們深感抱歉。

  但是根據之前我們雙方簽訂的雇傭協議,如果您現在無法立刻按時回到工作崗位。我們也隻能理解為,您這是在無故解除協議。公司將有權拒絕支付您這個月的薪水。

  同時,友情提示,您無故曠工的這一行為,已經達到了誠信缺失認定的相關標準。我們將保留把你列入“因個人誠信問題在a級區域限製工作人員名單”的權利。”

  “可我被趕回老家了。”

  “十分抱歉您有這樣的遭遇。聽到這個消息,我們表示十分痛心。

  所以,您今天會回來打掃衛生嗎?”

  這樣的對話在過去幾個月裏,在無數被驅逐貧民的通訊器裏響起。一方麵,城市把他們暴力的驅逐。無比荒誕的是,另一方麵,城市裏的雇主卻依然要求他們履行雇傭協議,按時往返a級城市上下班。

  可跨區域、跨城市的傳送費,也許一次就足夠花掉他們一個月辛苦賺來的血汗。當然也沒有人真的會選擇繼續去履行什麽狗屁協議。而那些原本雇傭他們的公司,卻是以此為由,按照雇傭協議,名正言順的拒絕支付此前一個月的薪酬。

  而他們,隻能選擇接受。因為他們沒有錢,出不起回去理論的傳送費。或者有,但也根本舍不得花上這樣一筆傳送費,隻為回去與之前的雇傭公司大鬧上一場。又或許隻是他們其實也很清楚,就算回去鬧,也不會有任何更好的結果。

  按照此前簽訂的協議,他們確實占不到半點道理。

  就算公司還有那麽一點點良心,大不了補發當月工資,叫他拿錢走人。可就那麽一點錢,還不夠一來一回的傳送費,又何必去找那份氣受。

  施焦顧在采訪中遇到過一位大叔。他的工作是負責在醫院地下冷庫裏管理屍體。除了一個月兩天的休假,大叔所有時間都耗在了那裏。他白天在冷庫的一個小隔間裏工作,晚上就睡在冷庫外值夜。一有新的屍體送進來,無論多晚,他隨時都要立刻起床進入工作狀態。

  將新送來的屍體推入消毒區消毒,之後編號、錄入,最後放進對應的冷藏隔間之中。做完這一係列流程,最快也要半個小時的時間。而醫院隻有他這一位屍體管理員。就連在他休假的那兩天,屍體也隻是被擺在消毒區一旁的公共低溫區域內,一切都要等到他回來一一處理。

  而就在某一個月,大叔休假回到自家塑料屋時,生活卻是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本是與妻兒一起度過難得的兩日家庭時光,大叔剛一回家,卻是看到了自家小屋被推倒的場景。當晚他也曾經聯係自己的主管,詢問是否可以帶上家人暫時住到他日常守夜的那個小房間。

  但主管卻是表示了明確的拒絕。並直言,醫院從未給他提供過住宿區域,那個小房間隻是他的夜間工作室。他在哪裏的所有時間都是在為醫院工作。按照新條例的規定,他沒有a級身份,所以在非工作時間裏,未經允許他不可以去到自己的工作區域。

  無法,之前塑料屋所在的區域已經有管理者看守。一旦選擇在那裏繼續逗留,對方甚至有權利將他們直接擊斃。大叔隻好帶著妻兒傳送回了自己的老家。奈何路程太遠,一家四口的傳送費,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剩下的一點錢,也不足以支撐他在兩日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雖然平日裏可以住在停屍房外的那間小屋中,但休假那兩日大叔依然無處可去。無法承擔一月一次的傳送費用,大叔也隻好向醫院提出了辭職。

  大叔記得很清楚,提出辭職那天是3月29日,正好是周日,也是他當月休假的第二天。按照之前簽訂的協議,他如果臨時提出辭職,至少需要將當月,也就是3月份,全部幹滿才能離職。否則醫院有權不支付當月工資,作為對大叔臨時請辭的違約懲處。

  但回去將3月份剩下的兩天幹滿,一來一回,兩次傳送的費用早已遠遠高出這一個月的工資。所以,大叔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

  在采訪時,施焦顧很是不能理解大叔在對待這件事情時的態度與選擇。在他看來,大叔明明可以忍受那樣混亂的生活條件,做著那麽辛苦的工作,這足以可見,他是一位足夠堅毅,同時有著莫大韌性的人。

  但在麵對醫院以不付工資為要挾時,大叔卻又是如此容易的妥協了。他甚至沒有想過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辛辛苦苦在冷庫看著屍體的20多個夜晚,就這樣免費送給了那家無情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