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往事難憶7
作者:剩下板栗      更新:2020-05-23 11:07      字數:2223
  塑料屋算不得是什麽新鮮的建築類型。

  很多年以前,某位著名的建築師在世界聯盟慈善救援機構做過一年的誌願者。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建築師隨所在醫療小隊,前往各偏遠地區為某種先天性疾病患兒進行免費的治療。

  由於沒有醫療方麵的專業知識,建築師更多的是為醫療小隊提供電力、網絡、水、食物一類的後勤保障工作。當時複製儀與傳送儀還沒有研製成功。所以,在偏遠地區一應涉及生存物質的獲取,依然十分不易。

  在隨隊奔波的過程中,建築師發現依靠淨水係統,可以解決水的問題。至於食物,如果所去村落農事並未荒廢,要找到救援隊足夠果腹的食物也不算太難。如果遇到本就缺糧少水的幹旱區域,依靠每月一次的補給,援助小隊也能勉力支撐。

  在整個醫療援助的過程中,最令這位負責後勤保障的建築師擔心的,恰恰是與他本職相關的問題。

  因為部分患兒在醫療過程中需要進行手術,同時便涉及到術後恢複的問題。所以,救援小隊一般在同一地區停留的時間並不算短。隻要遇到需要手術的患兒,至少會在當地停留一個月的時間。

  而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所有的醫務人員與誌願者全都住在臨時搭建的帳篷當中。就連做手術的手術室,也是用臨時帳篷消毒改造而成。在這樣簡陋的住宿條件之下,辛苦一天的小隊成員們往往很難獲得較好的休息。遇到風雨天更是要時刻警惕半夜帳篷進水一類問題。雖說這些問題誌願者們並不在意,隻是在手術時才會特別擔憂帳篷的穩固問題。但那位建築師卻是將這個問題牢牢記在了腦中。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建築師利用夜間休息時間開始著手設計一種適合誌願者使用的臨時性建築。在結束為期一年的誌願者服務後,他更是全麵投入到這種新型建築的研發當做。很快,這位建築師將3d打印技術運用到了建築的建造之中。

  通過收集當地廢舊的塑料製品作為原材料,利用打印機直接打印出臨時建築所需的牆體模塊。所有的模塊采用類似積木鑲嵌的原理,不需要專業的建築施工技巧。隻需要把兩塊模板相互對準,緊扣在一起,就可以完成搭建。

  整個建築隻有四種不同的模塊種類,牆體、門窗、地板、屋頂。而不同模塊之間的連接也非常簡單。隻要打印出了所需的基礎模塊,誌願者與當地居民一起,隻需要一到兩天時間,就可以搭建出一個臨時的小型營地。

  這種像大型積木玩具一樣的臨時建築,被誌願者們親切的稱之為塑料屋。這樣的塑料屋,不僅大大改善了援助小隊們的日常居住環境。在誌願者們離開以後,往往還被當地居民用來作為村落裏的公共活動場所,或是分配給無家可歸的窮苦居民。

  後來,在複製儀與傳送儀普及之後,誌願者團隊的住宿條件得到了更好的改善。甚至在傳送車出現之後,即便是在沒有傳送儀的最偏遠區域,誌願者們也可以白天在目的地工作,夜間則是通過傳送車回到由幾個就近地區共同建設的公共營地。

  曾經風靡一時的塑料屋似乎已經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漸漸退出了人們的視線。但在聯盟中大多數人都沒有看到的一個地方,這樣的塑料屋早已成為了某一地區的標誌性建築。任何一個a或b這類高等級區域裏,總是會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顯露出獨屬於它們的一角。

  而這樣一個個以塑料屋作為主角的城市區域,所代表的正是那每一座城市中最貧窮、最髒汙、最混亂的所在。

  也正是在這樣一間間簡陋的塑料屋簷下,年輕的施焦顧聽到了許多不一樣的故事。

  大約是從一年前開始,由塑料屋堆積起來的城市區域裏,開始多出了許多人。他們指揮著工人,操作著一輛輛冰冷的機械車,蠻橫的推倒著一間又一間本就汙濁破敗的小屋。也是從那時開始,本就充滿血與淚的城市陰影區,開始上演更多苦澀的人間悲劇。

  沒有補償的驅趕;做了二十年的清潔工突然被解雇;在這裏出生的小孩,要麽平日裏見不到父母,要麽從來就沒有念過書;工傷癱瘓的丈夫還未得到賠付,公司卻隻想拖到這輪無理驅逐的結束…

  暴力驅逐催生了更多的苦與恨,但更多的故事在暴力驅逐以前就已經長久的存在,而有的故事則是因此次的驅逐更顯悲苦。

  在這一片又一片連綿的塑料小屋中,除了破敗的生存環境,更多的,是一個個破碎的生活。

  麵對那一張張愁苦的麵容,施焦顧看到的是無數個夢想即將破滅的絕望家庭。

  大部分生活在這裏的人,忍受著最惡劣的條件,承擔著這座光鮮城市最辛苦肮髒的工作。心甘情願的接受這一切,他們所期盼的,隻不過是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他們自己的兒女也能像這座城市的其他人一樣,獲得一張印有a字的身份證明。

  他們大多數人都有著同樣一個天真的想法。他們天真的想要用自己一生的辛苦付出,來為子女們換取可期的美好未來。但當暴力驅逐者們來到塑料屋,當龐大的機械臂輕鬆推倒他們賴以生存的小破屋子。

  直到這時,他們才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天真。第一次意識到現實有一天竟是會如此的殘酷。他們付出一生的努力,在其他人眼裏竟是一文不值。想要換取a級身份,更是遠遠不夠。

  現在,他們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努力建設的這座美好城市,從來都沒有想過幫助或吸納他們。甚至,為了讓這座城市更加完美,他們從城市的建設者,瞬間變成了賴在高級地區不肯離開,癡心妄想的臭蟲。

  趾高氣揚的管理員們來到了塑料屋,冷漠的在手中揮舞著橡膠棍。空中無人機附帶的擴音器裏開始用各種文明的話語表達著同一個簡單的意思。那是一個簡單到原本隻需用一個字就能完美詮釋的意思。

  即便是沒有受過太好的教育,貧窮的他們也能聽出這個簡單的意思是什麽。在那些聽不明白的條例背後,全是同樣一個傲慢無情的大字:“滾”。